赵贤在一名捕头的带领下，身上挂着镣铐，没有去往顺天府的府衙，而是从边门进了侧院。

正门不走走小门？

赵贤神情一肃，脚步微顿，谨慎的问道：

“这位捕头大人，不是过堂吗？”

这名捕头见到赵贤的样子，知道他很是疑惑，面带笑意，解释道：

“在下杜普。与子爵大人有过几面之缘。”

“定远侯情急昏倒在御书房，太医正在救治，平阳郡主也生死未知，定远侯府一片慌乱，目前没有苦主来对峙。因此暂不过堂，但府尹大人让府丞陈大人先来提审，做一下笔录。”

这位是自己人，就是不知道老爹花了多少钱。

赵贤心中想着，口中感激的道：“原来如此，多谢杜捕头提醒。”

杜捕头点点头，又好心的说道：

“赵小爵爷，虽然赵爵爷上下打点了，但是对方是定远侯，而且现场一切都指向你，你最好还是自己招了吧。”

说着，杜捕头突然靠近赵贤，压低声音，快速说道：“而且，府丞大人好像跟赵爵爷不太对付。”

杜捕头说完就抽身与赵贤拉开距离。

倒不是他要做二五仔，关键是子爵大人给的太多。

赵贤心中有了数，再次感谢杜捕头：“多谢杜捕头，但我确实没有做，因此不需要认罪。”

杜捕头点点头，不再多说。该提示的都提示了，等下要怎么做，还是府丞说了算。

穿过府衙侧门外的院子，赵贤被押送到了侧厅大堂。

坐在正堂桌后的是一名身材肥硕的中年男子，面色红润，保养的很好，皮肤很白。

只是那五官都被包在脸上的肥肉里面，配着嘴巴上的两撇黑胡子和下巴上留着的一缕山羊胡子，就像一个大肉球上塞进几撮毛，头顶上扣着大周官员的圆顶乌纱帽，稍稍一动，两边的帽翅摆动不停，相当滑稽。

这货要是没吃民脂民膏，赵贤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赵贤突然想到法学界流传的一句经典话来。

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

陈志坚听到堂下动静，抬首看着赵贤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心中一股无名火喷出，怒喝道：

“大胆，见到本官竟然不跪！别以为你是子爵之子，子爵是子爵，你是你！还不给本官跪下！”

赵贤双眼微眯。自己跟这狗官根本不认识，一见面就给下马威。

杜捕头提醒得对，看来这狗官跟自己的老爹有过节。这是刻意为难自己。

两名衙役听到陈志坚发话，而赵贤依然不跪，立即想要过来动手。

但赵贤当然不会被这点小阵仗吓到。

“慢着！”

赵贤身体站的笔直，宛如一杆标枪，帅气的脸庞微微抬起，淡淡一笑：

“好教陈大人知道，我乃京都书院的学生，虽然还未取得功名，但已经是例生，可见官不跪。”

大周的学子，入了书院都叫生员，但主要分为三类，有普通生员、贡生、例生。

例生就是捐钱给国家，买个生员名头，好处是有资格直接入各大书院读书，不必经过当地县乡推荐选拔了，也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见官免跪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坏处，就是太费钱。

这是那些有钱无处使的富商和纨绔的二代们家中经常干的事情。

赵贤虽然读书很多，但是木讷的很，赵乾成早早给他买了例生。

陈志坚抬眼看向杜捕头，杜捕头微微颔首。

陈志坚便明白了此事不假。在这里撒谎，一旦查出来，吃不了兜着走。

陈志坚面色不变，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下，厉声道：

“赵贤，你见色起意，用强不成，谋杀平阳郡主，可认罪？”

赵贤面色如常：

“不认。”

陈志坚似乎早知道赵贤会这么说，哼了一声，继续问道：

“好！本官问你，当时在房间里面，可是只有你和平阳郡主两人？”

“是。可是……”

赵贤想要辩解，但被陈志坚粗暴打断：

“本官问你话，你只需要回答本官是或者不是！有或者没有！”

这里不是红旗下，皇权社会无人权。

赵贤只好回道：“是！”

“门是否反锁？”

“是！”

“诗社举办时，你可有饮酒？”

“有！”

“可有醉酒？”

“不知。”

“混账东西！”

说到这里，陈志坚怒拍惊堂木，冷笑连连：

“既然没醉，那便是清醒，清醒自然记得一切！既然醉了，那就什么都不记得。何来不知？不知便是醉酒！醉酒你便有机会下手！亦或者没醉装醉，总之，你意图谋害平阳郡主，铁板钉钉！”

“我艹！这审问方式，简直神推断啊！”

赵贤心中只觉得搞笑无比。

这里没有酒精测试仪，这一切不都是随你说？

赵贤沉默不言，陈志坚以为赵贤被自己的推断吓到，心中颇为得意，继续问道：

“你对平阳郡主行不轨之事的时候，她是否有挣扎？你们是否起过争执？”

你在狂徒张三面前预设罪责？

赵贤眉头一皱，立即反驳：“大人这问话不对！”

“有何不对？”

赵贤淡淡说道：

“我并无对平阳郡主行凶，更无对她动有任何邪念。我入房间之后，倒床便睡，既没有锁门，也不知道床上有没有平阳郡主，如何行凶，更不要说起争执了？”

“哼！”

陈志坚见赵贤没有上套，略显诧异。

他平时审讯的时候，都是来个下马威，然后一连串的怒喝审问，再来一次快速下套，大多都能上当。

没想到赵贤年纪轻轻，却冷静异常。

陈志坚一招不成，冷着脸，开始放大招：

“赵贤，据本官了解，你平时木讷的很，没想到，这都是人前的模样。”

“依本官推断，你在诗社宴会之上看到平阳郡主美貌，见色起意，偷偷给平阳郡主酒中下药，之后平阳郡主醉酒被送入房间休息，你见状也假装醉酒，尾随其后，等到平阳郡主的侍女离去之后，你将平阳郡主掳回房中且将房门反锁，趁着郡主酒醉欲行不轨之事，然而不想郡主此时略微清醒，见到你图谋不轨，便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拼死反抗，争执之中，你害怕她惊动其他人，于是将匕首刺入了郡主的胸口！”

“这，才是你行凶谋害平阳郡主的整个过程！是也不是？”

陈志坚语速极快，神情镇定，说完之后，猛地一拍惊堂木，整个堂中鸦雀无声。

随后周围的衙役和师爷连忙捧臭脚，大声呼喊：

“大人神断！”

“大人英明！”

……

陈志坚对自己刚刚的表现很满意，他享受着这样的捧场感觉，捏了捏山羊胡子，觉得自己此刻要是在府衙正堂的话，效果会更好些。

想来这次案件如果自己有功劳的话，是要跟舅老爷那边走动走动了，吴威宗那老头子该给自己腾个地了。

杜捕头蹙了蹙眉头，没有说话。

只有赵贤冷笑连连。

MMP，啥证据没有，想靠一张嘴就让我认罪？

你把张三当李四？

搞得就像你亲眼看见的一样！

简直比那些神扯的网络小说作者还能瞎编！

赵贤没有直接反驳，一拱手，笑着道：

“大人，我有几点疑惑，如果大人能够为我解惑，我便认罪也无不可。”

陈志坚眉头一挑，心中诧异赵贤此时此刻竟然还能保持镇定，挥了挥胖手：“说。”

赵贤嘴角一勾，也开始放大招了：

“其一，大人只要稍稍询问便知，宴会的整个过程，我并没有靠近平阳郡主半步，请问大人，该如何下药而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陈志坚脸颊一动：“恩？”

赵贤不等他回应，继续问道：

“其二，在宴会之前，我并不认识平阳郡主，也没有见过平阳郡主，我为什么要随身携带迷药？难道会有人以为随身带着迷药，在任何场合，就能随便迷倒一名女子，欲行不轨吗？”

“额……”

“其三，据我判断，那把匕首刺入平阳郡主胸口，距离外面的小厮破门而入，时间差不多是一刻钟，这么长时间，如果我当时是清醒的话，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逃走，而是等在房间里面被人发现？”

“这……”

“四，我乃子爵之子，功勋之后，就算是第一次见到心仪的姑娘，难道不应该是上前搭讪，取得好感吗？大人乃是读书人，应该知道什么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刚见面就要图谋不轨，而且是在这种有极大可能被人发现的情形下，除了穷凶极恶之徒，谁能干出这种事情来？莫非大人学的是儒家小道，人性本恶？”

赵贤最后一句说完，眼中带着冷笑。

堂中再次鸦雀无言，杜捕头脸颊抽了抽，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有些多余。

“你休要胡言乱语！”

陈志坚吓了一跳，怒斥赵贤。

人性善恶论乃是几千年前圣人们经过一场大辩论大动乱后，才定下的人性本善的理论。

从此性善论成为大道，性恶论成为小道。儒家学子，谁敢胡言乱语，那就是欺师灭祖。

陈志坚哪敢上这个套子，两只肥手一拱，朝着书院方向拜了拜：

“本官学得自然是夫子之语，圣人之言，正宗的儒家大道人性本善。”

然而，陈志坚的气场瞬间被赵贤给破了。

陈志坚心中恼怒，这厮还未及冠，口舌却如此厉害！谁他娘的告诉我这小子木讷的很，随便蹂躏即可？

陈志坚突然想到这里可是他做主，竟然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登时怒火中烧：

“大胆！到底是本官审你，还是你审本官？小小年纪，伶牙俐齿刁钻古怪，疑罪之身不仅毫无忏悔之心，还敢顶撞朝廷命官，本官看你学得才是旁门左道！来啊！打他一百杀威棒！”

杜捕头一看要动刑，连忙凑到陈志坚面前，低声阻拦：

“大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