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应该已经遣人告诉了他，废后沈清念离开冷宫的事了吧？”

“是传了，不过我让她们传的话是去冷宫寻碧儿，才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可不是你想的那般直白。”

“只是因不知他的意思，但又觉着人命关天，所以只是将我带了回来，不敢请太医来看，这样不是更好么？”

沈清念冲赵宛施了一礼:“多谢娘娘今日搭救，待改日我得了闲，定为娘娘奉上大礼一份。”

她在门口停了片刻，清瘦的背影在漫天雨帘的映衬下看起来无端多了几分凄然。而后，她慢慢走入风雨之中，径直向凤鸣宫偏僻之处而去。

“娘娘身体抱恙，还是早些休息为好。”一旁的小宫女提醒道。

赵宛没有理睬，望着沈清念离去的方向，半晌，也走出了屋子。身后，有小宫女立刻上前为她撑起了伞。

赵宛低声呢喃了一句，转瞬便淹没于似乎永无尽头的斜风大雨之中。

小宫女以为是赵宛有什么吩咐，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娘娘，您……”

赵宛低低的叹了口气:“没什么，走吧。”

这样一块温润的美玉，在冷宫那等地方四年蹉跎。

当真是，很可惜呢。

沈清念披着一身水汽走入屋中，算了下时间，告知她即刻去宫门处接应涣滢。

待屋中无人之后，沈清念在地上快速的弄出来了一片略显杂乱的泥泞痕迹，湿淋淋的躺上了床，取下别在发中的乌木簪子拧开，从中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服下，而后藏好发簪，又将本就补丁摞补丁、沾了不少泥水的粗布麻衣撕开了几处，好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凄惨一点。

做完这一切，沈清念拨乱长发，阖上双眸，调整呼吸，将右手轻轻搭在胸前，假装自己从不曾醒来过。

窗外，雨势再次转急，豆大的雨珠儿密密麻麻的落下，砸在房檐上，台阶前，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被风裹挟着吹向远方。

但是沈清念依旧依稀能听到被丝丝缕缕的风送进屋内的脚步声。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在她脸上一闪而逝。

下一刻。

“吱呀——”

门开了。

示意身后众人不必跟着过来，萧瑾安上了台阶，伸手轻轻推开门。

到底是有着曾经相伴那么多个日夜的情分，在听闻沈清念奄奄一息之后，萧瑾安还是没能忍住，打算亲自过来瞧上一瞧。

恍惚间，他想起了四年前那一夜，推开门后，清秀动人的沈清念侧卧于榻上，玉手执卷，流年缓缓淌过，一片安宁。

定了定神，萧瑾安望向榻上的沈清念。

此时的她面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是和面色如出一辙的苍白，比四年前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萧瑾安脑海中蓦地闪过无数片段。

他想起了他和沈清念初见的时候，秋高气爽，金色的银杏叶子落了满地，被微风卷起，在空中荡漾一阵后又飘飘悠悠地落回了地上，入目皆是灿烂的金黄。

他想起了沈清念和他成亲那一日，美人如画，巧笑嫣然，凤冠霞披，十里红妆，柔软的锦被是艳艳的红，更衬得沈清念肤白似雪。

他又想起了他登基的时候，封沈清念为后，高台之上，两人执手望向远方，大半个京城尽入眼底，喧闹的繁华之下埋藏着数不尽的荒凉。

他还想起了四年前他见到沈清念的最后一面，他推门而入时沈清念淡淡扫过来的一瞥，眼波流转，像极了春日初初消融的冰水，柔和而又寒凉。

只是如今这一切都像镜子里盛放的群芳，河水上明亮的银盘，虚幻而又不可触碰。

可是眼前真实的只有与往日大不相同的沈清念，是那般憔悴不堪。

萧瑾安坐在榻边，伸手轻轻抚上了沈清念的脸庞，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如长蛇游曳直冲入萧瑾安心底。

沈清念似乎在昏迷中也并不安生，鸦羽般的眼睫轻轻微微的颤动着，苍白的薄唇微微抿起，像是正在经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视线往下移了些许，萧瑾安便看到沈清念的右手轻轻搭在胸口，似乎是在护着什么东西。

他轻轻的将沈清念的右手拿开，而后便瞥见了灰色的衣襟里透出来的一抹莹亮剔透的白——是四年前那一夜他送给沈清念的白玉流云簪。

此时萧瑾安将白玉簪子拿在手中细细打量，发现这簪子似乎温润更甚往昔。

沈清念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将这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簪子完好无损的带进了冷宫，又妥妥帖帖的保管了。

但此时萧瑾安已经无心顾及这些了。

在看到这只发簪的时候，他的心就猛的一痛，像是被一根极细的管子戳了进去，抽出了心脏中流淌着的滚烫的血，带走了他胸腔里所有的温度，只余下一片无穷无尽的冰凉。

他从来没有想过，沈清念竟是如此的在意他，哪怕他曾经做了那样的事情，她依旧妥帖的保管着他送的礼物，随身带着，小心护着，放在离心口最近的位置。

这样收藏的哪里是一只簪子，分明就是沉淀了多年的浓浓情意。

萧瑾安起身，冲挡在屋子外面的一群太监宫女低吼:“人都已经这样了，太医呢？！”

涣滢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回话道:“回陛下，没有您的允许，奴婢不敢自作主张请太医前来。”

“赵宛呢？她掌管后宫，怎么连这点事也考虑不到？”

涣滢将头垂的更低，声音也弱了下去:“今日清晨碧儿跑丢，娘娘放心不下便亲自出去寻找，吹了风着了凉，之前太医来看过后便歇下了。奴婢将人带回来的时候娘娘正头昏的厉害，让奴婢赶紧去禀告陛下。”

萧瑾安此时有一肚子的气却找不着可以发作的人，满腔怒火无处可放的后果就是他吼的更大声了。

“那你们现在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找太医过来！”

有稍微机灵一点儿的小太监赶忙冲了出去，直奔太医院。

萧瑾安坐回塌边，有些烦闷的伸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皇后也真是的，不过是只猫儿罢了，凤鸣宫这么多人，难不成都是摆设？她亲自出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