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哪里弄来的自行车？”

“村长儿子胡民给的。”

“村长家？他家可抠门了，能借你这么宝贝的自行车？”

江城县第一人民医院。

张国栋骑着自行车把母亲送到了医院大门口。母亲何爱花目光一直看着那一辆永久牌的自行车。原本老公张爱国也想买这么一辆，她想着就有一些伤感。

张国栋锁好了车子，给了一分钱给看车的，然后才带着老娘去挂了号。

挂花费是普通门诊八毛，专家三块。

张国栋带着老娘去看专家，排了很久的队，才拿到一个号子。

“医生，我母亲的病危险吗？”

“您母亲伤口发炎地很厉害，幸好你及时送过来，否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检查了一番之后，医生告诉张国栋老娘何爱花的状况不是很好，但是可以控制。

张国栋一听病情能控制，他才松了一口气，也意识到当年还是太穷，连一瓶消炎的盐水老娘都没挂，才导致她最后不幸去世。

“何爱花女士髋关节还有比较严重的损伤，如果进行手术费恢复，用可能会非常昂贵，估计起码要十万块钱。我们县城还做不了，要去市里做。”

医生在提到治疗方案的时候。

他委婉地说了一句，像是怕伤害了张国栋。

在八十年代看病，许多人一遇到大病是直接没有钱治疗的，他们只能等死。因为动辄成千上万的医疗费用，对于一年赚几百块就算是高工资的年代，那是倾家荡产都凑不到的。

一个髋关节置换手术，需要用进口的人造关节，就需要八万块。

张国栋此时兜里却只有五十块。

他便问了医生一句，最晚什么时候动手术。医生告诉张国栋手术必须在半年之内动。不过去市里动手术前，可以在县医院里面先进行调养身体。

张国栋便眉头紧皱，必须在半年之内弄到十万块钱，给老娘动手术。可在此时，全县都没有几个万元户，十万块几乎能成为全县首富。

……

“这看病得要多少钱？”

回到了病房。

老娘何爱花很担心自己看病要花很多钱。

“不多……估计要个一百来块。”

张国栋怕老娘担心就没有说实话，说了一个很小的数字。

可不料何爱花面色一惊，她失声说道：“一百多块，那可是你爸两个多月工资！”

张国栋一听这话，他愣住了。

虽然已经把十万说到了一百块，可是还是吓着了老娘。要是说出那个十万块，估计老太太会当场晕厥。

张国栋于是告诉老娘，老爹的钱赔了一千多，老爹要是还活着一定希望老娘健健康康之类的话。

说了好久。

张国栋老娘何爱花才勉强住进了住院部，同意先进行一些保守治疗。

母亲在医院则需要有人陪。

张国栋要做肥皂没有时间，于是给了隔壁床的一位护工5块钱，让他没事的时候，帮着照顾一下母亲。

偶尔打打饭，打打开水。

盐水挂完了叫叫护士。

为了老娘何爱花不心疼花钱，张国栋还叮嘱护工千万不要告诉老娘自己给钱的事情。

护工一口答应。

安顿完了老娘。

张国栋就准备自己的创业的事情。

他先是自己骑着车，去了县城采购了一些松香，硫磺，香精等物品。花了大概三十来块钱，满满当当的一自行车。

骑着这一辆车回到家的时候，他真心感谢胡民借了自己车子，否则带一百多斤东西，从县城到家里十里地，那可真是要了人半条命。

……

“先搞定一个小目标——弄出肥皂！”

回到了家中。

张国栋先在院子里支起了一个黑铁大锅。

然后把买来松香放进了锅里面，加热了一会，屋子里便飘满了一股子松香味。

松香制作的香皂价格低廉，而且有极强的吸附能力，去污效果很好。甚至在几十年后，许多手工皂爱好者还会利用松香料制作松香皂。

张国栋选择制作的也是松香皂，原因只有一个，它又便宜又好用，制作方法也简单。

外加一些硫磺，还能成为中药香皂。

对于曾经创办过化工企业的张国栋，他对于这项技能可谓是精通。

除了做肥皂。

张国栋还特意做了一锅液态皂。他在县城供销社里跑了一趟，发现供销社里果然没有洗发液，沐浴露。

普通人洗头发只有供销社一块五毛一斤的液态皂。

熬了一个晚上之后。

张国栋做了一桶液体皂和四十块松香皂，他原本想要睡觉，可是突然发现熬了一夜竟然还很精神。

他不由感叹年轻真好，便又骑着车子将那一桶液体皂和四十块松香皂，送往了县里最大的供销社。

供销社是八十年代唯一的物资供应点，同时也是唯一收购商品的渠道。县供销社则是全县200多家供销社的总部。

所谓擒贼先擒王。

张国栋想一举拿下县供销社，那么县下面的供销社就是顺水推舟了。如果两百多家供销社都卖自己的肥皂，老娘的医疗费也就有着落了。

……

骑着车来到县供销社，供销社大门紧闭。和张国栋一样来卖货的人不少。

其中有一个中年男人最扎眼，他手里抽着一根三五牌香烟，翘着腿坐在一辆三轮板车上，身后还跟着七八辆三轮板车，每一辆车上面都放着一桶桶东西。

张国栋在偷偷打量着这个三轮车车队，心说要是有一辆三轮车，这要是来送货那就方便多了。

而与此同时。

三轮车大哥也一直在打量张国栋。

“小子，送什么东西的？我怎么看你眼生？”

“肥皂。”

张国栋回答道。

“肥皂？供销社不会收你东西的！”

“为什么？”

张国栋一听有一些不解。

对方却没有回答，而他身后的小弟却说道：“这是我们大哥徐大民，供销社的顾笑来主任是他兄弟！除了我们的肥皂，他们是不收的！”

关系户？

张国栋眉头微微一皱。

在商场里经历了大风大雨，他从来不会随便相信别人的虚张声势。不过，在八十年代那个野蛮的时代，做生意除了要把商品做得过硬，还需要极其强大的人脉关系。

“你小子竟然做出来的肥皂还有香味，有两下子，不如跟我干吧！”

徐大民闻了闻张国栋自行车上带来的肥皂说道。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口。

徐大民只是在边上看了几眼张国栋做的东西，他已经知道张国栋是个做肥皂的高手。

“怎么合作？”

张国栋一听要合作，他便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我一天给你10块钱，你给我做香皂，我来卖！”

徐大民话音落下。

张国栋一听这话，他便笑了。

“你这不是让我给你当长工吗？”

“怎么着委屈你了？10块一天，一个月300，你去供销社上班都没有这个数！可你要是自己干，你那些东西根本卖不掉！我说了顾笑来是我好兄弟！”

徐大民不屑地说道。

张国栋一听这话，他也不生气，只觉得徐大民嘴里那个叫做顾笑来的名字很熟悉。

再细细一回想。

也在这时记起一些往事。

供销社在张国栋的记忆里是一个高大上的存在，当时只要谁在里面上班，就能让一家人有面子。

因此供销社里的人相关的花边新闻，常常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就好像后来的空姐，医生，老师，公务员……

张国栋记得在父亲离世前，当时有一个很轰动的新闻。

县供销社一把手顾笑来三岁的女儿，被人给拐走了。这件事让这位顾笑来痛不欲生，还在报纸上求助找女儿。

他不仅愿意重金酬谢，还表示只要能找到女儿，可以谈任何条件。

可就算这样苦心寻找女儿，找了几年都找不到，最后这位顾笑来也因为爱女成痴，变得疯疯癫癫。

而时隔而三十年之后。

最终警方通过DNA技术，让这位顾笑来和女儿终于相见，也在那时大家才知道，当年拐卖了顾笑来女儿的人，竟然是他的小舅子。

他女儿其实被拐卖的地点，就在隔壁市一个叫做新乡村的小地方。

疯了的顾笑来找到女儿后，竟然也从疯疯癫癫恢复了一些神智。这又成了新闻，上了一次热搜。

莫不是那个顾笑来？

张国栋正疑惑间，他突然看到供销社的墙上，有着一个寻人启事，上面有一个三岁的小女孩。

最后留下的联系电话正是供销社的，联系人还姓顾。

“你说的顾笑来是不是那个丢了女儿的顾主任？”张国栋便又问了一句徐大民。

“是啊，这事情整个县城都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徐大民不解地问道。

张国栋一听这话，他笑了笑，说道：“如果是丢了女儿的顾笑来，那我就能把香皂卖进供销社。”

“呵呵，年轻人你来头很大吗？”

徐大民望着张国栋那一辆自行车，他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连一辆正经运货的三轮车都没有，还想往县总供销社卖东西？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不信？要打个赌吗？”

“赌啥？”

“赌你的三轮车。”张国栋的目光落在徐大民身下那一辆三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