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生活在哪个时代，人都得学会面对现实。

眼下我既然是白府的小姐，就得为爹娘养老送终，养老就不必了，送终还是要做的。可怜这个白良生前富贵荣耀，死了连副薄棺都买不起，只能将其裸葬。

走出来看看天色还早，我问莲儿：“能不能借辆推车，咱们去把爹娘埋了！尸体不比窝窝头，放久了会烂的！人既然已经死了，还是早点入土为安的好！”

莲儿说老爷的朋友遍布洛阳，士绅官宦三教九流都有，不过昨个儿她去央求过几个大户财主，希望他们能给老爷夫人凑点棺材板钱，岂知却没一个肯施以援手，亏得老爷活着时整日宾客盈门，门庭若市，如今逢此大难，竟无一人可依。

我听了不值一哂，世道薄凉，人心不古，树倒猢狲散，历来还不就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怪只怪这位白大财主交友不慎，没有知心过命的知己，朋友全都是银子买来的，如今家财散尽，也难怪人家待如路人了。

我不动声色地问：“他们吝啬我倒是不奇怪，难道一辆推车也不肯借来用用么，天底下竟有这样薄情寡义的人？”

莲儿道：“推车倒是有的！咱家旁边有个叫赵九的邻居，是个专门给人家挑粪的伙计，他家里有辆推车，也愿意帮咱的忙，只是……”

“只是什么？”我转身看着莲儿，心里的话没有讲出来，难道这个挑粪的穷鬼如今见刁家败落，想趁机打我主仆二人的秋风不成？

莲儿偷偷瞥了我一眼，低着头说：“只是那是一辆推大粪的车，老爷生前身份尊贵，怎能用那样的粪车送他最后一程！”

“人死如灯灭，皇帝老子死了也是要喂虫子的，干嘛还计较这些！”我不无顾虑地问，“他既然提出要帮咱，有没有什么要求？如今家徒四壁，可没有银子给他！”

“人家不是图钱，是为了报恩！”莲儿说，“那年城里闹饥荒，赵家饿死了三口人，老爷不忍看着他家绝户，送了他一斗粮食，赵九一直记着这事儿，想回报老爷的送粮之恩！”

我心里感慨良多，叹道：“如此兵荒马乱的年月，竟还有这等忠义之士，真是难得，既然他是为了报恩，咱们就不必推辞了，请他过来帮忙吧！”

莲儿领了我的吩咐，转身去请赵九帮忙，不一会儿，赵九推着粪车来到家里，我见他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生得精壮结实，一看就是个靠力气活吃饭的人，走上来轻轻纳了个福，柔声道：“有劳赵兄弟伸以援手，梦儿感激不尽！”

赵九显得有点慌乱，胡乱鞠了个躬，低着头道：“小姐不、不要这么说，这是我应、应该做的！”说了这几句话，便低着头不再言语。

莲儿站在一旁指挥道：“老爷夫人歇在正房里，有劳赵大哥把车子推过来，扶他们上车！”

赵九赶忙走过去推着车子，跟在莲儿后面，来到正房门口。

我见爹爹脸上都是血迹，让凤儿打来一盆清水，为他洗了把脸，也算尽了些孝道，然后拿被褥将他们裹了，请赵九帮忙背到车上，随着车子来到城外，就地挖了一个土坑，草草掩埋了事。

这赵九也真是能干，我和莲儿未插一手，他便将事情料理得妥妥当当。这让我既感激又惋惜，感激的是他这般出力帮我，惋惜的是他一个堂堂男子汉适逢乱世，不去轰轰烈烈干一番作为，竟给人推屎挑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