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容云眸光一闪，轻蔑勾唇，“我大体知道那人是谁。你本来也该死，不过，你聪明，保全了我的清白，和我配合很是默契，算大功一件，无论你是否无辜，我都不杀你。”

在原来的世界，黎清瑶听到这种过度自恋的话都会笑，但在这杀人夜，面对楚容云，她一丝笑容都不敢露出，她起身，低眉顺眼给楚容云施了跪礼，“谢大人不杀之恩，民女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提及今夜。”

楚容云正要说话，外面响起尖锐的号子声，伴随着弓弦声。

“你不要出去，待天亮后再走。”楚容云说完，将那两个死人解开，拎着走出房门，并用脚勾带上了房门，阻绝了外面人的视线。

“冷晨参见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子玉参见大人，大人，外面贼人已被击溃。”

“大人……”

人声渐渐远去，客栈渐渐安静，黎清瑶龟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天终于亮了。

黎清瑶将门开了一条缝儿，见门口放了个青色包袱，她取来打开，见包袱里有几套女子衣衫，鞋袜，几件首饰，一个折叠围帽，还有一个装着碎银的香囊。

黎清瑶莫名有些感动。

这个楚容云坐怀不乱，还费心思保全她的名节，不让别人留意到她，似乎是个君子。

但她该接受吗？

她从门缝偷偷看，见一队人正护着楚容云下楼，队中女子装束就是包袱中的一般。

她穿成那样才不引人注目。

她忙换上一套湖蓝色绣花轻罗长裙，穿了同色系的鞋袜，整理了头发，背了包袱，带上围帽，出了房间，离开客栈。楚容云的队伍正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是一个小镇，叫乐城。

乐城街面有水，依稀有血腥味，但是，早起的人都各自沉默忙碌，谁也不议论在黑暗夜色中曾经发生的杀戮。

黎清瑶在一个豆花铺子里吃了碗豆花，求店主帮忙给雇了一辆牛车，踏上回家之路，同行的还有一对母子：母亲姓姜，儿子叫陈松，十八岁，进县城看病。

黎家住在顺安县，是大虞国西南边陲一个小县城，被南苍山北苍山环绕。车夫说此处离顺安县不远，过了北苍山，也就到了。

老牛拉车不紧不慢，姜氏与车夫闲聊，黎清瑶听说今日车夫非往日车夫，不禁心生戒备，暗自留心。

车进了北苍山通往顺安县城的狭窄通道。两岸山峰耸峙，林木茂密，偶尔有鸟扑棱着大翅膀，惊恐飞过。

这通道并非笔直，看不远处有转弯，似乎是凶险之地。

这北苍山是有山匪出没的。那对母子也很担心。

刚过转弯，也许是太过紧张，陈松突然发了癫痫，滚下了牛车。姜氏要求车夫停车，车夫神色有些不耐烦，黎清瑶却跳了车，奔向了陈松。

她见陈松口吐白沫，牙关紧闭，，忙将他嘴边白沫擦掉，用力撬开陈松的嘴，横放了一根紫檀木簪子，阻止他咬舌头阻断呼吸，又用楚容云那根玉簪，刺人中、涌泉穴等痛感强烈的穴位，陈松很快停止了抽搐。

黎清瑶告诉姜氏，“这种病无法根治，但可调养，平日可多食原蚕及原蚕沙，或能减少发作。”

姜氏对着黎清瑶口称小神医，又千恩万谢的，车夫却连连催促。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山林里突然人影绰绰，在树枝间腾跃。很快到了地面。

黎清瑶在看到人影时就硬拉着姜氏母子想要夺路躲避，车夫阻止，黎清瑶从他手臂下溜过，躲到一块山岩后面。姜氏母子却吓得不敢动。

黎清瑶清楚地看到车夫跟那几个人对眼色。

那些人得意洋洋，也不掩饰，拍拍车夫，“怎么这么慢，我们等得心焦，过来迎迎你，你还磨蹭什么，这两个碍眼的交给你了，小娇娘就交给我们了。”

几个大汉猥琐笑着向黎清瑶这边围拢过来，还没走到她身边，数支羽箭穿透了那几人，黎清瑶望向那转弯之处，一队人马肃杀伫立，正是楚容云的队伍。

“杀！一个不留。”楚容云下令。兵卒与山匪陷入激战。

黎清瑶趁机过去，将姜氏母子拽到山岩后面。

山匪虽然彪悍，但是也不敌楚容云的侍卫。狭窄山道上，留下三十多具尸体，包括车夫。

见有侍卫受了轻伤，楚容云身边叫冷晨的侍卫长来到黎清瑶身边，让黎清瑶过去帮忙处理。

被利用得很彻底！

黎清瑶原以为楚容云饶她性命，又赠衣赠银，委实是个君子，但眼前一切证明楚容云依然是把她当做诱敌的棋子。是啊，当时那个巫图族女人说了三种情况，可还有第四种情况可能出现：不收也不杀。

原本在她面前消失的队伍又出现在她后面，时间刚刚好，顺利剿杀山匪，不是利用又是什么呢？

但这又怎样？楚容云救了她啊，她应该心怀感激，失落什么呀。

她沉默着，手上却轻柔而利落处理受伤侍卫的伤口，她知道楚容云就在她身后，她也不想违心地跟楚容云道谢。

“你的医术很不错，师从何人？”楚容云转到了她的对面，状似闲聊。

黎清瑶眼皮都没翻一下，“回大人的话，民女幼年巧遇一个游医，跟他学过一段时间。”

“抬头跟我说话！”楚容云突然有了怒意。

“民女不敢……”黎清瑶话没说完，楚容云的手就捏在她下颌之上，逼着她抬头。

楚容云的手很凉很用力，让她觉得很痛，痛到她想流泪，但是她不能哭。

“大人，我在给你的侍卫包扎伤口。”黎清瑶倔强说道。

那个侍卫呆愣一下，然后磕磕巴巴，“属下去让方郎中弄。”

侍卫紧张地连滚带爬，黎清瑶掰开开楚容云的手站了起来，她的无名火烟消云散了，楚容云这种身居高位之人，怎么会在意她这种小女子？不在意才正常，视如蝼蚁才正常。

“你在生气？”楚容云眼里积聚着火苗。

“我没有生气。”黎清瑶摇头，“你们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所以我才尽心帮助伤兵啊。”

“你就是在生气。”楚容云盯着她，“你是不是觉得你被利用了，是不是觉得我原该怜香惜玉？”

“大人！”黎清瑶无声笑了，“民女怎敢有这种想法，您没收下我，也没杀了我，用我来诱敌，这都没什么，要不是你们及时，我不是被杀就是被劫走了，真的，我真的很感谢大人。但我也实在很害怕。我只想回家，忘掉这一切可怕的事情。您所赠衣物银两，民女收了，也多谢大人。”

“你生不生气，本官不在乎，但是你内心对本官不敬，本官很生气。”楚容云指着山匪的尸体，“你不要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们这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接下来，大人也还会暗中跟着我吧？我同意，有大人做保镖，我真是铭感五内。”

这原主该死的嗓音，软糯婉转，说硬气话都没气势。

黎清瑶说完，转身走向姜氏母子，帮姜氏扶着陈松上了牛车，轻声道：“我来试试赶车，你们坐稳当了。到了顺安城，你们就设法把这牛再带回乐城还给人家。”

黎清瑶在山道边扯了些牛爱吃的草，喂牛吃了，又亲昵抚摸牛的头，牛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她就又大着胆子摸牛的耳朵，肚子，牛都很温顺，她放心坐上了车辕，用牛鞭子把手碰了碰牛的臀部，牛优哉游哉甩甩尾巴向前走了。

楚容云盯着那辆逐渐变小的牛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小女子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就能驱赶牛车。

他一招手，“子美、子怡过来，继续跟着她，看她是谁家的，竟不把我放在眼里，要仔细查，家中人口都要查。”

山高隐秘处，几双眼睛漠然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一人哼道：“小胡麻也不过如此，手下虾兵蟹将，难堪大任，我们也走吧，主子等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