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坐满了人，该出席的都出席了，就连今天身为客人出现的三王爷也悄悄跟在后头来了。

大厅中央跪着秦嬷嬷，狼狈的模样让人容易引发一些不好的联想，又有周慕卿和红菱站在一边，氛围十分严肃。

“女儿，这是发生了何事？”周老爷子疑惑地问道。

自从上次知道这老婆子苛待自己金尊玉贵的女儿，当时他就想给人赶出去的，只是宋君瑶给劝下了，私底下也劝不能由着女儿胡来，不然苛待下人的名声传出去，将来不好找婆家，如今已经被司家退婚了，这婚事已经是十分坎坷，若是再有什么有损名声的事情传出来，对周慕卿一点好处也没有。

周老爷子被劝住了，决定再给这老婆子一个机会，没想到这才安稳没几天，又开始闹幺蛾子了。

仿佛觉得那跪在地上的老婆子是个脏东西，周老爷子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爹爹，女儿委屈！”周慕卿带着哭腔说道，“今日女儿和丫鬟红菱上街逛了一下，转头就发现秦嬷嬷被赌坊里的打手扔了出来，她居然带着女儿平时赏赐的东西拿去赌钱！”

赌坊是个很严重的事情，大老爷们就算去赌坊也要遭受别人的白眼，更何况是个年逾50的老妪！一旦沾染上赌博，必定是不可回头，严重地倾家荡产不够，还可能会少胳膊少腿当做是赌坊的赔偿。秦嬷嬷被扔出来，赌坊说的还是出老千的理由。

秦嬷嬷一下子就变成了不忠不义之徒，欺瞒主子，进出赌坊，这已经是坏了小姐的名声了。

周老爷子的脸被气成了猪肝色，当下朝秦嬷嬷扔了个茶杯，那滚烫的茶水飞溅而出，烫得秦嬷嬷嗷嗷叫。

宋君瑶也自觉面上无光，能救得了一次两次，可没法救三次四次。这老奴才真是老糊涂了，欺负主子也太显眼。

“老爷莫气，何必为一个老奴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宋君瑶为周老爷子一下一下地顺着气。

“我看你是活到头了，连主子也敢欺瞒，还跑去赌钱！你是拿我周府当什么了？”周老爷子拿开送宋君瑶的手，“你这一桩桩一件件是被我们发现的，若是没被我们发现的呢？又有多少好事？”

秦嬷嬷瑟缩地跪好，低着头不敢说话。

“爹爹，要不然就让秦嬷嬷去洒扫院子，反正我这小院子也容不了她这尊大佛了。”周慕卿说完，又走过几步，对宋君瑶开口，“母亲，女儿知道秦嬷嬷是您派过来，照顾我日常起居的嬷嬷，是您的陪嫁丫鬟之一，若不然女儿这就把她还您？”

宋君瑶愣了一下，她现在已经不想和这没用的老婆子扯上什么关系了，人老不中用了，还她作甚？

秦嬷嬷并不知道宋君瑶心中所想，心里头还侥幸了一下。对啊，她可是宋君瑶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下人，要打发她还得看宋君瑶的脸色呢！

“秦嬷嬷是老人了，做事情难免糊涂了一些。”宋君瑶缓缓开口，“我看不如这样，赏赐些物件让她回乡养老吧。”

人一家子都在京城呢，让她回哪养老去？

周慕卿眨巴了两下眼睛，看来这宋君瑶也不想收啊。其实秦嬷嬷在她小院子里伺候了那么多年，肯定知道不少事情，说什么也不能把她赶回去养老，只是把她赶出府去就行了。

秦嬷嬷一听，连自己的老主子都不想要回她，难道这气数就尽了吗？她急得抬头看着宋君瑶，却发现宋君瑶微乎其微地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心里有些发凉。

“你说得在理，念在她在周府干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上完家法就赶出去吧，我不想再在府里看见她。”周老爷子觉得多看这老婆子一眼都觉得心里不得劲儿，一想到这老婆子在自己女儿身边伺候那么多年，不知道坑蒙了多少银钱，也好在周慕卿还平平安安地站在他面前。

秦嬷嬷一听还是逃不过一顿打，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地上，眼神涣散。

很快就有下人来拖走秦嬷嬷，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大厅。周老爷子嫌烦，命人将她嘴堵上。

周老爷子心疼周慕卿，起身走到她面前，很是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要不是周慕卿亲生母亲死得那么早，她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周娉婷也走了过来，亲热地拉起她的手，“二妹妹别为这老婆子伤心，咱们姐俩明天就去外面散散心怎么样？把其他几个妹妹也一起叫上。”

周慕卿并不觉得她有这么好心，之前还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呢。当下收回自己的手，行了个福礼。

“劳烦大姐姐关心，又有母亲这样维护我，我心里真是好受多了。这几日劳累，受得伤还未完全恢复，姐姐若是要去便去吧，不用管我。”周慕卿柔柔弱弱地说道。

周娉婷的呼吸都停了一下，旧事重提，她感觉无形的巴掌狠狠地打在自己脸上，火辣辣得疼，又不得不说话。

“二小姐无须多想，你想在房中休息或者去外面散心，都是可以的。大小姐成天念着你，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这不，看到你又想叫你出去玩。”宋君瑶开口，说得一通姐妹情深，一笔带过周娉婷做得好事。

周慕卿低低地应了一声，跟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回了自己院子。

今日一过，秦嬷嬷必定会被赶出府去，至于去哪里住着，是生是死，她要好好盯着。这件事情落到了红菱的头上，无法，只是她自己的院子人多眼杂，说不定除了红鸢以外还有其他的眼线在，总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小厨房新来了一个老嬷嬷，是之前留在原配夫人跟前的老人。这次听说秦嬷嬷被赶走了，这才自告奋勇地跟周老爷子说要到周慕卿这里来。

陈嬷嬷，原主娘亲的陪嫁嬷嬷。

周慕卿一踏进自己的院子就问道了熟悉味道，只是她并不曾吃过，可能是原主喜欢吃，这具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

一踏进厨房，就看见忙碌的身影，将新鲜食材安排得明明白白，颇有一番烟火气息。

“陈嬷嬷？”红菱下意识地叫出声。

那人顿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烛火中看清了周慕卿与红菱，这才叫了其他的丫鬟上来接手手中的活。

“红菱丫头？二小姐！”陈嬷嬷拉着周慕卿上下打量了好久，眼眶红红的，嘴里喃喃着一模一样几个字。

周慕卿知道，她这是想起原主的娘了，心里也开始酸酸的。

别看陈嬷嬷平时也在周府，但是已经被分派到边缘去了，很难见到周慕卿一面。活又多又累，浆洗的活计，一双手长满了冻疮。

看得周慕卿和红菱眼睛一酸，险些要掉金豆子。

周慕卿觉得见到了陈嬷嬷才算是见到了亲人，比起养不熟的秦嬷嬷要好太多。今天是陈嬷嬷第一天到岗，周慕卿拉着她坐在饭厅里一起吃饭。

秦嬷嬷说起往事，眼神很是柔和，看着周慕卿就像是在看逝去多年的周慕卿的娘亲傅韶华。

傅韶华，傅韶华，听着岂不是“负韶华”？白白辜负大好年华？

“嬷嬷，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周慕卿实在想不起来傅韶华的事情来，因为当时生下原主后就难产而死。

“小姐是个温柔和善的人，和老爷相识于最美好的年纪。她是个不喜欢读女戒和女贞的，偏偏喜欢四书五经这种书，和老爷一见钟情。”陈嬷嬷娓娓道来，凭着记忆诉说着傅韶华的事情。

一段说完，夜已深，周慕卿也熬不住了，夜谈会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