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已经是深夜了，我和春兰匆匆与俞承照作别，然后借着月光蹑手蹑脚地溜进了柴房。

为了避免吵醒别人，我俩都尽量把动作放到最轻，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这种顾虑有些多余，因为周围早已鼾声一片，根本没人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太好了，我终于松了口气，随便在旁边找了个空隙躺下，只一瞬的工夫就进入了梦乡。

大约到了半夜，外面又开始下雨，我中间也被雷声惊醒过几次。屋里明显没那么闷热了，凉爽的夜风透过门缝阵阵袭来，在这炎炎夏日里送来了难得的清凉，我也因此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鸡叫的时候我还在做梦，在梦里我和表弟因为一只鸡腿打了起来。脸上隐约觉得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挠我，我强撑着抬起一只眼皮，只见春兰正趴在一旁唤我，见我没反应，她又鼓足力气朝我屁股上使劲捏了一下。

我疼得“嗷”一声窜了起来，连口水都来不及擦，就捂着屁股跑到了外面。

春兰紧跟着走了出来，我回过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你是跟我有仇吗，下手这么重？”

“喂，要不是我，恐怕你早就落到方婆子手里了。”春兰理直气壮地回道。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柴房里又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叫，听着着实令人胆战心惊。肯定是方婆子又开始发疯了，我默默看了春兰一眼，心服口服地朝她一拜，“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春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免礼，我可受不起，只求你日后被逮住了不要连累我。”

“那可不行，你得救我。”我嬉皮笑脸地和她讨价还价。

就在我们即将走出院子的时候，有个小厮突然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方婆子，出大事了！”

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两秒，方婆子从里面打开了门，“什么事啊，这么大呼小叫的？”

“是这样，昨晚库房失窃，小偷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就等您过去发落呢。”那人气喘吁吁地说。

“谁啊，报官了吗？”方婆子皱了下眉头。

“俞承照，因为是自家人，传出去怕有损声誉，所以等着您来定夺。”那人又解释道。

啊，有没有搞错？我和春兰听到后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仿佛那人口中说出来的是我俩的名字。

“家贼难防，真是够丢人的。”方婆子边走边骂，见到我们又厉声呵斥道：“你们俩，切记不要走露风声，不然就等着挨板子吧。”

我和春兰悄悄跟着她走在后面，想亲自过去一探究竟。在拐了几个弯后，那小厮带着方婆子进了一处偏院，我们见状也赶紧追了过去。

眼前的场景令我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大门敞开，俞承照像只乌龟一样被绑在屋内的柱子上，床上还散落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他的身旁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正七嘴八舌地起哄着。

方婆子走到他床前看了一眼，又愤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好啊，这些都是你偷的，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面对她的逼问，俞承照一下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不…不是我，是他故意栽赃陷害。”

“哼，栽赃陷害？”方婆子不为所动地瞅了他一眼，“那你倒是说说，人家栋子为什么要诬陷你？”

“因为我之前揍过他，所以他就存心报复。”俞承照一脸愤慨。

听完这番对话，我又仔细瞧了瞧那小厮的脸，这才想起原来他就是前天中午和俞承照打架的那个人，怪不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口说无凭，你有证据吗？”方婆子听完冷哼了一声，又朝旁边指了指，“栋子，你来给大家讲一讲案发经过。”

“好的，”那人立即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今天早上我在俞承照的床下发现了这些东西，正好昨晚守夜的兄弟说库房被盗了，我便立马告诉了他。经他查证这些正是被偷走的那几件，而俞承照昨夜恰恰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来，所以他有充分的作案时间。”

周围的人听完后都对此议论纷纷，我在这时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请问库房具体是什么时间失窃的？”

由于我的嗓门较大，盖过了大家讨论的声音，众人都齐刷刷扭过头来看我，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方婆子。她见到我后先是一愣，又上前怒斥道：“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来的？赶快滚去干活儿。”

我没理会她的话，又冲着那人追问：“怎么，你连失窃时间都不知道，又怎能一口咬定就是俞承照干的呢？”

俞承照这才发现我和春兰的存在，又对我投来了感激的目光。那人似乎觉得有些挂不住脸，又气急败坏地回道：“我当然知道了，那守夜的兄弟告诉我了，大约是子时末的时候，因为看门的狗叫了一声。”

我顺着那人的话整理了一下思绪，子时末就是半夜，可是那时候我们仨早就从夕市回来了，这时间也对不上啊？况且昨天夜里下了那么大的雨，就算俞承照后来又偷偷溜出去了，他的靴子上也不可能一点泥都不沾啊？

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这时春兰在一旁悄悄拉着我，劝道：“我看还是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

那人似乎偷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脸上立刻涌起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我瞅着他那副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又问：“请问库房具体在什么位置，可否容我前去一看？”

“有什么可看的？”方婆子听到后又劈头盖脸朝我一顿骂，“你这么爱管闲事，怎么平常干活不见你这么积极？”

“倘若他所说的都是真的，又何必惧怕别人去看呢？”俞承照此时终于开了口，义愤填膺地说：“是我做的我一定会认，但要是栽赃陷害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伏罪！”

“行，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见他反应那么激烈，方婆子不得已松了口，“要是找不出证据来我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得到许可后我立即转身跑了出去，春兰在后面没拉住我，也跟着一起追了出去。由于时间紧迫，我只好加快速度，没过多久便把她远远甩在了后面。

我一路打听着来到库房的位置，这里真的很偏僻，白天都没有什么人来，只有一只哈巴狗懒洋洋地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我快速沿着周围转了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库房后院的柑橘树长得枝繁叶茂，果香隔着院子在数米之外都还能闻到。我嗅着气味从旁绕了过去，柑橘树下的红土瞬间引起了我的注意。

昨夜下的雨还未完全干透，树坑里还残存着少许积水。此时有个小厮正巧从旁路过，我赶忙上前拉住了他，“哥哥，请问咱们府上别处也有这种红土吗？”

“没了，就这一处。”那小厮干脆地答道，“这是吴管事去年从别处运回来的，因为老爷喜食柑橘，而柑橘又适合在这种红壤里栽培，所以全府上下只有这一个地方有。”

“得嘞，多谢您赐教。”我目送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已然有了主意。

我拼了老命地往回跑，终于在那柱香燃尽之前赶了回去。春兰也站在一旁，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想必她刚才没找到地方就自己先行回来了。

“怎么样，有收获吗？”方婆子对我冷嘲热讽道。

我信心满满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说：“还真有。”

栋子听完我的话后神色明显有些紧张，他清了清嗓子佯装镇静道：“那你就别卖关子了，赶快给大伙讲讲吧。”

“好的，如你所愿。”我朝着众人微微一笑，“我刚才去现场看过了，那贼人既然半夜去偷东西，就一定会选择从库房后院翻进来，因为前院有一条看门狗，狗一叫他就暴露了，这点大家没有疑问吧？”

话音刚落，底下又开始了新一轮骚动，有人甚至扬声叫嚣：“你讲的这些谁不知道，那个贼又不是傻子，这又能说明什么？”

“诸位请稍安勿躁，我还没讲完呢。”我竭力压制着众人躁动的情绪，“巧就巧在这个院子的后面种满了柑橘树，而培育这些柑橘的土壤和别处的又大有不同，别处都是普通的黄壤，而这里是红色的，且仅此一例。”

众人听完后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方婆子似懂非懂地看了我一眼，“所以你的意思是谁的鞋底沾了这种红壤，那他就是罪魁祸首喽？”

“很显然，不是吗？”我两手一摊，笑着看向她，“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雨，小偷必定是从后院翻进去的，那他的鞋底就一定会沾上这种红土，而红土遇水黏性又极强，他就算清理也不可能完全弄掉。后来他逃走的时候不小心出了动静，估计狗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才叫的。”

听完我有理有据的分析，方婆子脸上不再像刚才那样凶神恶煞，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那依你看来，这个贼人会是谁呢？”

“自然是鞋底沾了红土的人，虽然昨天夜里刚下过雨，大家的鞋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泥巴，但是只有去过库房的人鞋底才会有红土，所以只要找到那只鞋就可以了。”

我的话音刚落，就立马有人跳出来指认：“好啊栋子，我说你今天早上鬼鬼祟祟地在那儿干嘛呢，原来是在藏鞋啊？”

栋子听完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张着嘴语无伦次道：“没有，不是我，你们搞错了，俞承照才是小偷啊，你们可别冤枉我。”

“是吗？那你看这是什么？”谈话间春兰已悄悄摸进他床下，从里面揪出一只泥泞不堪的脏鞋，远远掷了过来。

这也太厉害了，我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又赶紧上前将那只脏鞋翻了过来。果然如我所料，鞋底上沾了大量的红土。

栋子看到后瞬间跪倒在地，有气无力地哀嚎着：“方婆子，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说！你为什么要陷害人？”方婆子此时也被气了个够呛。

“我…我之前不过和俞承照开了几句玩笑，他就对我拳打脚踢的，所以我就想捉弄他一下，真的。”栋子一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哪是只开了个小玩笑？”我上前言辞凿凿道：“那是他最珍视的家人，怎容你信口雌黄去玷污？而且这哪里是捉弄，你分明就想让他身败名裂，如此恶毒的心思，真是令人发指！”

栋子刚想反驳什么，这时俞承照又突然开口：“她说的没错，你侮辱我娘，就是该打，要有下次老子也一样揍你！”

真相终于大白了，围观群众纷纷对栋子发出了谴责，虽然上一秒他们还在不分青红皂白地辱骂俞承照，可这一点不耽误他们此刻充当正义的使者。

“所以，您打算怎么处置他？”我回头看了一眼方婆子。

“当然是公事公办，”方婆子面色铁青，她环视了一圈后又厉声下令：“你们等什么呢，还不赶快把他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