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三郎一听闺女病了，扯了件衣裳，拿起火把就往外跑。

如今三更半夜的，县里早已城门紧闭，他能请来的只有隔壁村的老大夫。

老大夫到底年纪大了，被人一路背着跑来，落地时差点没喘过气来。他颤巍巍地摸了好一会脉，方才摇头叹息道：“我的医术不过半吊子，只瞧出这孩子先天不足，至于为何高热却是瞧不出何故···”

老大夫取出一包草药，说道：“我带了些退热药，你们要是放心就熬好喂她喝一点，多用温水擦擦身子，等天亮城门开了，去县里请大夫吧。”

接过药，舒李氏也没多犹豫，让人直接熬了，再一点点地喂给柒柒。

一直守到天蒙蒙亮时，热度才慢慢降了下来，高悬的心可算是放下些许。

舒李氏守了一夜，眼睛里早已布满血丝，身心疲惫的她有些受不住了。等程悦备好早饭过来替换她时，她再三叮嘱，末了，仍担心地守在一旁躺着休息。

舒三郎送老大夫回来后，得知闺女退烧了，也松了口气。

舒三郎随意地吃了点早饭，将药放炉子上熬上后，提着小桶去羊圈里挤了小半桶羊奶，交给二嫂帮忙煮好。

然而，羊奶尚未煮好，正屋那边又喊了起来，柒柒烧得更厉害了！

舒石道：“赶紧去你忠伯那借牛车，去县里永福堂请大夫！”

舒三郎想去，舒二郎拦住他，说道：“你一夜未眠，还是我去吧，速度快些。”

正屋里，程悦抱着柒柒，总感觉怀里的柒柒太小了，太轻了，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便能带走似的，让她心里充满了焦急与不安。

程悦轻轻贴着柒柒那烧得红通通的小脸，一连串泪水涌流而下。

舒三郎急得直劝她，最后还是舒李氏板着脸佯怒道，“莫哭了，不仅哭坏了眼，还会吓着柒柒。柒柒是个有福气的，不会有事！”

程悦这才慢慢止了眼泪，红着眼睛学着照顾闺女。

舒明文几个孩子知道妹妹生病后，一个个心里虽急得不行，但都懂事地不曾进屋添乱，而是乖巧地在院子里坐着几，就连最是顽皮的舒明远也没吵着要出去玩耍。

舒二郎带着大夫匆匆而归，路过村子时，不少村妇都瞧见了。

“那是县里永福堂的马车吧？老舒家谁病了？”

“我猜是那个女娃，平日里老舒家的人个个身子倍棒，哪曾请过大夫啊？一定是那小女娃在山里待久了，冻着了。”

“我猜也是她，不过，永福堂大夫的出诊费可贵了，估计不是啥伤寒小病吧？一点小毛病找隔壁的老大夫就成···你说那孩子该不会是哪里有毛病啊？毕竟模样那么好看都舍得扔了···”

······

田老太婆听到消息时，传言早已经过数人的嘴，变成：舒家的孙女病得严重，连永福堂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了！

田老太婆顿时拍手大笑，三角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骂道：“我就说是个晦气玩意！还说什么有福气？还当个宝？呸！”

说着，见陈二丫傻愣在一旁，扬起巴掌猛地打在她后背，“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干活！少在这里做梦了，就算舒家没了孙女，人家也瞧不上你！”

“要不是看你脸蛋还成，长成美人了能卖个大价钱，老娘现在就卖了你姐俩！”

陈二丫被那上下扫视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上回看见这样的目光还是在人牙子来看陈大丫时。当时她就躲在暗处，听着田老太婆与人牙子讨价还价，她们口中的陈大丫就像是鸡圈里养着的鸡，被她们一文一文地商讨着。

而她的父亲在屋子里，未有只言片语。

从那一刻起，陈二丫才彻底看清这个家。

如今那个柒柒快不行了，她是不是有机会去舒家了？舒家奶奶喜欢孙女，而她长得好看，又能干活···

舒奶奶肯定会喜欢她的吧？

还有三婶子，没了闺女应该会难过吧？到时候她多哄哄，也许三婶婶就会喜欢她了！

暗下决定，陈二丫鼓起勇气道：“奶，舒家没了那个孩子，肯定会再要一个的····如果我去了舒家，肯定把好东西都给您，您是我的亲奶奶啊。”

田老太婆嗤笑，嘿！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赔钱货居然会耍心眼了？真不愧是孙氏那贱皮子的种！

不过，她要是能去舒家，也是好事一桩。

于是，田老太婆说道：“你要是能让舒家收了你，我也不拦着，只要记得你亲爹是谁，你是谁家的人就成！”

陈二丫内心一阵狂喜，拔腿跑了出去，几下便没有身影。

时间匆匆而过，永福堂的大夫来了又去，整整五日舒家屋子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药味儿，光是闻着便让人心头压抑地难受。

柒柒又发烧了！

舒三郎又急匆匆地坐上牛车往县里赶去，那行色匆匆的模样让村里的谣言又恶化了几分。

“那孩子怕是个没福的，舒家多好的人家啊····”

“唉，我看舒家天生就没闺女的命！往上数几辈全是男娃，这个女娃怕是留不住啊。”

“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哈，你看陈大柱家，想生儿子都想疯了吧，结果一年生一个，年年都是女娃子。按你这么说，他家就是没儿子的命呗？”

“呸！放你娘的狗屁！”路过的田老太婆恰好听到这话，气急败坏地上前打翻了那人的菜篮子，骂道：“你这嘴是长了疮，还是灌了屎！再让我听见你瞎哔哔，老娘撕了你的嘴！”

说那话的人到底理亏，也不敢和田婆子吵，直接捡起来篮子跑了。剩下的村民们面面相窥，纷纷散开而去，只剩下田老太婆一人站在原地，越想越气。

末了，一跺脚，骂骂咧咧地往邻村走去。

路过村口时正巧遇见了请郎中归来的舒三郎，田老太婆忍不住啐了一口，小声骂道：“人都要死了，还请个屁的大夫！有那个银子还不如买口好棺材！”

舒三郎将大夫迎到家中，转身面无表情地往外面走去，路过院子时，还随手拎起一把斧头。

“老三，去哪？”舒二郎喊了声。

“山脚有棵树倒了，拦着路，我去砍了它当柴烧。”

闻言，舒二郎未曾多疑，只当舒三郎心里难受去发泄发泄。

未曾想，没过多久有村民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子，大声嚷嚷道：“石叔，李婶子，不好啦！你家三郎要杀人啦！”

“什么！杀人？”舒石被吓住了。

舒二郎忽然想起舒三郎离开时还拎着斧头，急忙问道：“老三在哪？”

“在陈大柱家，最近村里不是有传闻说你家柒柒快不好了么？方才有几个孩子说起那些话时被你家老三听见了，老三可不得怒了？直接找上人家家里，最后查出是陈二丫传的谣言。”

“抓紧走吧， 再不去真要闹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