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收了，人就闲下了，可以有心思研究吃食了。

这黄土高原的春天来的晚。别的地方，人家都是春天吃韭菜盒子。我们这儿是春天也吃，夏天常吃。

春天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没心情吃。

这一把麦子收到家里了，人心里就没有负担了。吃，对，都吃，开心地吃。

特别舍得的人家，开始做油饼吃。

我们家，因为有我这个祸害的存在，家里人舍不得浪费油，只能吃个韭菜盒子解解馋。

这韭菜就和那个砒霜一样，不能吃的太多。不然，是药也变成毒药了。

这时的韭菜，割了几茬，还能吃。

你要是空肚子吃一肚子韭菜，又不运动的话，那就肚子涨气，胃不好。就和吃了一肚子白菜一样，人涨的难受。

母亲沈桂兰从早上开始烙韭菜盒子，烧了玉米糁子。这烙了6张了，喊家人吃饭。

好吧，我就是他们遗忘的角色。

喊我，不喊我，我都一样活着。就像一条冬眠的蛇一样，盘踞在我的彩钢瓦房间。

天热了，一直开着一个窗子，幸好有纱窗，不然，风有点凉。

凉不凉的，无所谓了，我身子散发出来的味道，蚊子都不来。

这个房间，是我们老寇家的禁地。

“哼？这味道香，我得起来了。”我嗅嗅鼻子。

这韭菜盒子不常吃。

不能指望他们给我留，我就是门口那条瘦狗一样，续着命，不奢望我活着。

穿着一身秋衣，推开门，抓起一堆韭菜盒子跑进房子，挑不烫的吃。

“老太婆，你刚烙的饼呢？我才吃了两个，没吃饱。”

“你宝贝儿吃了。你等一下。”

“啊？那么一大堆，他能吃完？”

“你不信，还以为我藏了？你在脸盆里找。锅里也能寻。”

“那个不死的先人，把人能气死。”

老寇等了一个饼，吃过后就站在我门前骂开了。

“先人，你啥时候死啊？一下子能吃6个饼，不怕把你撑死。”

骂吧，你骂你的，我吃我的。

宁当个饱死鬼，不当个饿死鬼。

这年头，人越活越难了。我不知道哪一天，会因为吃错东西离开这个世界。

是啊，我这样，瘦的就和圈里那配种的公猪一样，只要有命在就可以了。不指望我长肉。

撑死？我又不傻，歇一歇再吃。

不过，这韭菜盒子就是好吃，我吃了4个。这放在平时，已超出了我平常的范围。

就这样躺着，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生活？

仿佛一岁以前的婴儿，除过吃喝拉撒，就没有别的事了；也像家中瘫痪在炕上的老人，没了行动的力气，就等着死了。

世上的事，能经得起考验的，没几件。

这是第二个年头了，什么亲情，都成了诅咒。

“先人，你要是还是个男人，有血性的人，就一头碰死在墙上，活着你能干啥？浪费粮食？”

老寇又在院子里骂了。

我这间房，他不是没进来过。

以前，他进来找过，我就像一保乌龟一样，缩起来，你打吧，打死了算你有种。

现在，他也习惯了，学会克制了许多。只是采用言语攻击了。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再来报答你们的恩情吧。”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听不到了。

慢慢地暗示着自己，眼皮越来越重。

脚尖放松，小腿放松，大腿放松，肚子放松，四肢放松，大脑放松。

睡吧，睡吧，睡着了我就会得到一切。

口有点干，不能起来，杯子里的水不能喝。睡着了就口就不干了。

一觉醒来，这是几点了？

房间没有闹钟，也没有手机，这日子就是看天黑看天亮。

薄薄的窗帘外是黑色的，天黑了，那就继续睡吧。

睡的正香，鸡叫了，对了，天快亮了。

昨天拿的韭菜盒子还有两个，吃吧，吃了继续睡。

这厕所为什么不设计在房间？要是在房间的话，我能睡一辈子。

听说，城里的房子都带有厕所。

屁，不好。

那种统一的房子，就像长在地上的蘑菇一样，短短几十年，地皮不是你的。等房子坏了，就还是一只无脚鸟。那种生活下的人，每50年或是70年，就要努力一次。

努力，是什么？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东西了。

是身体里一股冲动的热血；就像一股力量一样，支撑着竹笋变成竹子；像就一粒种子，顶破土壤，长出叶片。

我，现在身体里没了那股东西。

是被吸血鬼给吸走了，还是被自己给丢失了？

不知道。

以前，打工时，遇到扣半个月工资的老板，或是那种力量被他抽走了吧。要不然，他为什么越来越有钱，我越来越贫穷？

邻居家的那些公鸡什么时候杀了吃肉？

大清早地叫。中午也叫。

大清早叫人起床；中午叫人做饭。

当然，它们傍晚不敢叫，要是敢叫，就会被杀了吃肉。要不要我哪天学学鸡叫，让他们叫起来，全杀了吃肉才好，扰人清梦。

今天，吃了韭菜盒子，今天就饱了，再不用吃饭了。

黄土高原的人就是好，一两吃两顿。我们村子人的胃都是这么养成的。据说，过去遭灾时，一天吃一顿饭。那时，吃的就是野菜和杂粮，不耐饥，就是睡觉。睡着了，一切都不需要了。怪不得蛇冬天要冬眠，也不吃地下的田鼠。

据说，某地有个蛇岛。岛上有蝮蛇和灰鼠。平时蛇吃灰鼠；蛇夏眠和冬眠时，灰鼠吃蝮蛇。就这样，这个蛇岛上的蛇存活了下来。蛇和鼠的数量，不多不少，彼此相互存活。

听说，有人说寻得永生法，养一条狗，养几条鱼。人吃鱼，狗吃人屎，鱼吃狗屎，相互循环。

也有人说，人直接吃金针菇，拉出来洗洗就能吃。

算了，这两个法子都不可取。

还是这样苟着吧。这蓝星把修仙功法去哪儿了？不是说陈抟老祖有睡仙功吗？这功法去哪里了？

有的话，我想试试。

“先人，你就睡吧，早晚睡死在房间。”

好吧，老寇这个便宜父亲算是问候过我了。

我，现在就像纸糊的纸人一样，只有一身骨头撑着皮了。

睡会儿，兴趣睡起来心情会不错，会慢慢地阳光。到时一定打开门，面朝东方，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