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老太爷坐在了正首位，左侧主位是衣冠华丽的大小姐，下首边是二小姐。右手边主位则坐着道长，道长下首位则坐着二姥爷。

虽然不是暗室，虽然穿了衣服，但殷四礼第一眼就认出，那是大小姐，与昨夜后街的黑暗屋子里是同一个人。

大小姐身后的丫鬟看见殷四礼进入正厅后敢直视大小姐，面色一寒，大声道：“见到惠妃娘娘还不下跪！”

殷四礼这才反应了过来，立马跪了下去，头直接磕在了地砖上。

他头磕在地砖上后，可就没再抬起，就这么一直跪磕在那里。

按理来说，殷四礼这个时候嘴里应该请安的。

但是他没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有点说不出话。

众人以为他是吓傻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就没在意。

草民见到娘娘这种反应很正常，况且他连草民都算不上，只是个家奴。

“就是这个孩子？国师不能认错吧。”

殷四礼听见国师俩字眼睛一亮，这老道不简单啊！

虽然他不知道国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他知道，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官！

很大，非常大的那种！

“殷老爷就别提国师二字了，那都是过去的事。

我敢肯定，就是这个孩子。

老道参悟天道多载，这冥冥之中的牵引，老道断然不会感应错的。”

说完，这个道长起身来到殷四礼身旁，绕着殷四礼走了两圈，道：“孩子，抬起头来。”

跪着的殷四礼听见道长说话，连忙跪直了身子，目视下方。

这道长声音有些醇厚，虽不悦耳，却很平易近人。

殷四礼有些埋怨起这老道人，让我抬起头来干嘛？直接让我站起身来不好吗？

没人让他站身，他只能就这么跪着。

老道又绕了两圈后，向殷四礼问道：“你多大？”

“回道长，十七岁。”

“可愿与我修道？”

殷四礼半天未做回答，而是看向了屋里其他人。‘可愿与我修道’是什么意思，别是双休吧？

如果是的话，那他宁可去死！

屋里人也都看向了他，好像在等他的答案。

当殷四礼与大小姐的眼神碰撞的那一刹那，内心不由得悸动。

第一次在白天看见了大小姐，与黑夜里并无二致。

不过此时此刻的大小姐更端庄，眼神更睿智。

而夜色里的她，两人虽未说过一句话，但却已经有了默契，很多事不用说，用肢体就能表达。

“你不愿意？”

道长的声音再次响起。

“道长，小人只是个奴仆，有卖身契在身。自己的命本身就不是自己的，属于殷府，属于二小姐。”

殷四礼的话说的很明白，我命不由我，全是殷府说了算。

道长一听，哈哈的笑了两声。

“没关系，殷老爷会给老道这个面子。这么跟小施主说吧，老道就是向万岁爷要个人做弟子，万岁爷多半也会给老道这个面子。是不是啊惠妃娘娘。”

刚才还称呼孩子，现在又称呼施主了。你倒是让施主起来呀！哪有道长让施主跪着说话的！

“青云上人说笑了，陛下怎会是多半给面子。妾身保证，陛下是一定会给上人面子，哪怕是个皇子。”

殷四礼第一次听见大小姐说话，之前听的不是‘恩’就是‘啊’这样的单音节字。不过大小姐的声音真是动听。

听见大小姐回答老道的话，殷四礼心头又是一惊。早上随口玩笑的话真还真让自己蒙对了，还真是一个活神仙！

这个道士会不会仙术他不清楚，就地位来说，绝对算是神仙级别的。

“小子，你知道我在你面相上看到了什么吗？”

“请道长赐教。”

“你命格失孤，早就应该是个死人了，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但是你面相上还反馈，你活不到这个月末。

当你见到我的时候，这个必死面相有所缓解。现在已经去了七七八八，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道长说完这句话，殷四礼心底一沉，同时两位小姐也是心头一紧。

别人不清楚怎么回事，他们三人心中门清。

殷四礼面色难看，两位小姐却神色如常。以她俩的心智，怎么可能让外人看出端倪。

众人看见殷四礼面如死灰也没多想，道长刚说他活不过月底，这样的反应也实属正常。

“回道长，四礼本就是该死之人。十年前二小姐领我进府，已经白给了四礼十年的阳寿。

不管能不能活到月末，四礼的命都是二小姐的。”

“怎的，二小姐要是不同意呢？”

“那么道长也能领走四礼，不过是四礼的尸体。”

说完，殷四礼脑袋又深深的磕在了青石砖上。

他说完这些话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二小姐身上。二小姐则是一脸凝色，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道长说这小子活不到月末，会因何而死？”

问话的是殷家太上皇殷老太爷。

老道士摇了摇头，道:“贫道也不清楚，面相上看，阳寿尽了而已。”

然后众人又把目光转向了跪着的殷四礼，这小子现在唇红齿白，满面红光，怎么看也不像个短命鬼才对？

殷四礼好像任命一般，虽脸色不好，却神态如常，甚至嘴角还带有微笑。

四礼小朋友就这么跪着，眼睛瞅着地面，不看任何人。

“二小姐，何意？”

老道把问题交到了殷珞言手上。

殷珞言面有所思，并没立马答话，而是思考了半天。

然后气氛就开始诡异了起来。

老太爷殷士伟与大老爷殷子荣想到一处去了。

这小子长得干净清秀，恐怕跟自家宝贝二小姐已经暗生情愫，关系非比寻常了！

自从打算让殷珞言接手殷家，很多事情就已经放开了，特别是关于她的私生活。

二十多岁，早就到了相夫教子的年纪却留在殷府执掌殷家。不管二小姐是招赘婿还是单身，有几个闺中玩物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她身边一直跟着殷四礼，别人也没多加干涉。

但他俩始终认为殷四礼还小，应该还没发生什么。现在看来，可能是自己想错了。

“珞言，四礼能被道长看中，那是这个孩子洪福齐天。

道长是什么身份你也清楚。跟了道长几年后，再见面时可就不是现在的殷四礼了！”

殷子荣见女儿半天没有答话，以为是自己女儿不舍得。连忙上前帮着安抚。

他可能永远也想不到，自己女儿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情，一件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殷珞言还是没有答话，屋子里出奇的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二小姐没说话，大小姐却先开了口。

“珞言，让这小子随道长去吧。”

殷珞言眼神一凝，瞅向了大小姐。眼中有差异，还有些别的情绪。

大小姐看着殷珞言的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很多话不用说她俩都能理解。

此时的殷四礼满脸笑意，眼角却流出两行泪水。

原来不忍心让自己死的却是大小姐......

事已如此，二姥爷殷子荣哈哈大笑，忙道：“上人，这小子就交给您了。一会我就派人把卖身契送到衙门，还这孩子自由身。”

老道连忙客气道：“谢谢，真是有劳了。”

殷子荣转身又对殷四礼道：“四礼，你小子洪福啊，青云道长可曾是国师。为了修道不被凡事困扰辞去了国师宝座。

以后跟在身边可要好好伺候，学得本事不求你回报殷府。但要记得，你是在死人堆里捡来的，给你活路的不是殷府，而是这个世界的善念。

有了本事后，要想着回馈苍天，除暴安良。记住了吗？”

“是，二姥爷。”

“恩，起来吧。”

殷子荣又转身朝青云道长说道：“道长，收这小子为徒，拜师礼就在殷府举行吧。”

“不麻烦，什么拜师礼的就不用了，他喊我一句师傅，我就是他师傅。其他反锁之事都不重要。”

“那......那道长可得多留几日，让殷府有机会好好尽下地主之谊。”

“好意贫道心领，但是还有其他之事缠身，让四礼收拾一下就离开，千万别客气。”

“这......”

“四礼回去收拾下吧。收拾完咱们就走吧。”

“四礼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那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要交代一下的吗？”

殷四礼摇了摇头，转身朝着殷珞言就跪了下去，一个头磕在地上。这个头磕的很重，脑门瞬间就一块淤青。

众人看见这幕，想法不一。

有的人眼里，这是殷四礼对二小姐的不舍。

有的人眼里，这是殷四礼与二小姐主仆情义深厚。

有的人眼里，这是殷四礼对二小姐表达爱慕。

有的人眼里，这一头磕下是代表着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