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的身心全部属于谏察院，而不是对太子春心萌动，对老夫生了叛逆之心。”

魏征话音刚落，如同五雷轰顶。不可置信，王旬是太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旬……澹台珣……

她的眸子含着泪水，唇边勾勒出一抹轻蔑笑意。老天真是爱捉弄她。王旬是太子，那不就是她十五岁救下的少年么。少年一见倾心，再见入骨。纵使爱意入骨，他的身份，魏征的野心都会成为一堵墙，任她如何也打破不了这样的身份差距。

外面的天空海阔，美好惬意终究不是她周书的归宿，她，不配拥有。

“属下越界，失了分寸。甘愿受罚。”她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认错。

魏征很满意她俯首称臣，严厉的脸上终于微微露出一丝深沉笑意。“老夫一直相信你。”他顿了顿，“孩子，这颗药丸对疏通筋脉有益，老夫送与你，”说着，他递过来一个黑色的药丸。

她知道这药丸绝不是疏通筋脉的。这只是他在变相地委婉劝导她收下。

“当然，这药丸还可以帮助忘掉你该忘记的，吃了它，你就会更加一心一意地为谏察院做事。”

果然如此，她颤巍巍接过这颗药丸，魏征没有把她当人看，既不允许她有思想，也不允许她有情感。忘记澹台珣，可以救下澹台珣，也可以让自己免于责罚。两全其美。没有片刻犹豫，一饮而下！

魏征很满意，他离开后。她也失魂落魄地朝着她的空荡荡大寝殿而去。

徐忘年早就站在门外等候多时，看到她出来，不顾她情绪低落，一直追问关于田丰的事情。

“周书，他们都说田丰死了。我不相信。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装作假死？”

“周书，你说话啊~”

她顿住，眼神空洞，“他已经死了。”

“你胡说！”徐忘年大怒，随后又诺诺道，“你，你真得没有救他吗？”

她没有回话。徐忘年冲她嘶吼，“咱们情同亲人啊！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为什么不救他！”

“你以为我不想吗！”她怒眼一瞪，咆哮对他说。随后像是精疲力尽似的，有气无力道，“我很累，别再逼我了。”绕过徐忘年的身体，背影落寞地走进寝殿，关上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呵呵！我真傻，我竟然跟一个冷血的人谈论感情！周书，我恨你！”

殿外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只有那句话无数次地在脑海里重复，“冷血……呵呵……冷血……”此时药丸发挥药力，头脑那些美好的画面迅速倒回，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那般。想到那日花海，那晚赏月，终究是她周书不配了……

慎刑处最深处暗屋内，有一少年蜷缩在一角。听到门被人打开，澹台珣一下子冲上前拽住他的衣领，“周书在哪儿？你们把她怎么了！”

范重没有多说，只是面色冷漠，挥了挥手，身后的铁骑冲了上来架住澹台珣。“你的小侍从此刻应该在马车外等你了，带上这个，你就可以离开这儿了。”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黑布条，示意他将眼睛蒙上。毕竟谏察院绝不能暴露。

澹台珣望了一眼他手中的黑布条，凤目柔和被愤怒掩盖，“周书呢？我要见她。”他稀里糊涂被劫持到这里，睁开眼就是黑暗的牢笼。心里却早猜测到绑架他的人是谁。

范重心烦，不愿意同他多扯，眼神示意手下强制蒙了他的眼睛，他情绪太过激动，张口闭口全是周书，索性打晕了他，抬着他上了马车。马车从谏察院后门缓缓驶向远方，离着她的地方越来越远……

三个月后

她大多数以太尉千金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少数会需要执行任务。魏征让她放下手中要务，全心做好姜家小姐。静待与太子殿下的婚事。据说，皇上最近频频提起这桩婚事，猜测不出两个月，婚事如期举行了。

她依旧如往常那般雷厉风行，冷血不通情。谏察院的人私底下都说，她的狠好像更上了一层水平。不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总觉得现在的周书很不完整。

谏察院外安排好了马车，马车装饰华贵，马车旁还站着一个十四岁左右的瘦得跟杆子似的小厮，静静等候她上前。她倒是知道马车与地面有高度，为了能够上去，大多都会踩着下人上去。

见小厮那般瘦弱，她实在是没兴趣踩着他。气运丹田，飞身上马车。小厮见状，表情呆滞，一副我是不是没用的模样。

“还望二小姐以后踏着小厮上马车，不然，这不合规矩。”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低沉的男声，回头望去，只见来人身材修长，略微偏瘦，但步伐沉稳，是个练家子。小厮见状退了下去，只剩下他们两人。

俊美面庞没有情绪波动，他走上跟前，作揖，“属下见过提司大人。”

钟旻，魏征以协助之名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实则是监视她一举一动。防止她做出不可控的行为。她十五岁就以姜楹的身份在太尉府生活，钟旻也就陪了她四年，她欲要将他整个人望穿，想要看出他内心在想什么。奈何这家伙与魏征一样，难以捉摸。如今想来，四年，都没有让她看透钟旻，还是挺可笑的。

“我不喜欢踩弱者，下次你来。”她一声冷笑，紧接着进了马车。钟旻也没有多说话，默默跟了上去。

马夫坐外，撵着马。车内，钟旻垂目，一言不发。她道，“我把田丰名字从花名册上除掉这件事，是你告诉魏征的。”她斩钉截铁，虽是猜测，但不容置疑。

周书忘记了那段风花雪月，却记得田丰协助彭山生私逃，反被杀的事。如果不是有人告诉魏征，她会悄无声息地放过田丰的家人，而不是魏征下令屠了田丰全家。无非是旁敲侧击告诉她，凡是背叛谏察院的人会受到千万倍的惩罚。

良久，他睁开那双深沉眸子，看着她许久，才道：“提司大人怕是不清楚，我存在的意义。”

她当然清楚，不就是为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嘛。眼眸中含着似笑非笑，“虽然早就听闻你是魏征最忠诚的走狗，倒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听话。不过，你与那范重有何区别？”

被言语侮辱，他面色仍然不带有任何波动，像是没听见一般。

耳朵真沉。她心里想道。

随后两人不再搭话，她这些天也有些累，靠在一侧，渐入梦中。

梦中，十五岁，她握着比手掌大许多的剑柄，立于断山之上，眼前便是山雾袅袅望不见低的悬崖，身后是虎视眈眈的三头饿狼，它们贪婪地缓缓朝她靠近。

她的身形远不如一头狼强壮，力量悬殊。但谏察院却要以极限来看她的爆发力。若是她害怕跳下悬崖，只有死路一条。站在原地，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的眸中充满恐惧，肌肉紧张到身体僵硬。想跑，却反被狼爪扑倒，长剑也被扔掉了悬崖。她左右躲闪，却还是不及被三头狼当做猎物叼过来扔过去。她被扔到山石上，撞得她呕血，却无力气站起来。饿狼闻着血腥，贪婪地向她扑过来。它们咬住了她的双腿，她一声哀嚎难以忍受。

就在此时，胖嘟嘟的田丰跑过来，一只匕首插在饿狼后颈部，使劲浑身解数，将另外两头狼赶后退，因为救她，田丰被饿狼压制身下。她忍着伤痛，拔下那柄插在狼身上的匕首，又捡起地上树枝，矫健的身姿穿梭过去，一刀一树枝直直插在饿狼的脖子处。她累瘫躺在田丰身旁，露出胜利者的笑容。田丰回以她笑容。却又突然间，他的脑袋倏地被砍掉，那血液迸发而出，身体还在抽搐，头却像个皮球似的滚在了一个黑色革靴之下，顺着视线往上看，是执剑的魏征。

周书猛地惊起，以最快的速度将人扑倒在身下，待神志清醒，是钟旻。在他角度来看，她大汗淋头，神情紧张，双手沾满汗液。他还没开口说话，她率先开口，“我警告你，最好不要靠近我！不然，我杀了你！”

她抽离身体，身上的黑色披风滑落。是他的，大概是怕她着凉，所以冒昧了些。但她一点都不关心，她神情冷漠，一言不发。回想着梦中那一幕，阴骘的眸中隐含着痛苦。

“姜楹天真烂漫，活泼好动，与您性情不一。希望您收敛自己的脾气，不要露出破绽。”

待她冷静下来，嘴角噙着笑意，“看来你还挺关心我的。”随后将掉落在地上的披风扔给他。

他听到之后，垂下眼眸，不理会她言语轻浮。

又过了一条街道，马车终于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