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婧早早的来到工头这里，大家都称他为黑哥。

黑哥召集你们所有人，给你们分配着任务。

其实你们也可以称为清洁工，只不过是负责那些高楼大厦的建筑外立面的清洁。

而你接到的第一个活儿，便是清洗顾氏集团的总部办公大楼。

你和其他工人一样，穿戴好防护服，戴上安全帽，被一辆火货车拉到了这栋大楼楼下。

一路上，你能听到其他男人对你的窃窃私语。

“这臭娘们居然只要200一天，整得我兄弟今天没干成这活，操！”

“一个娘们居然也跑来干这不要命的活儿，我也是佩服。”

“我看她那个鬼样子，怕是去做妓没人看得上吧。”

“哈哈哈哈……”

一群大老粗嘴里吐着难听的话。

不过你面对这些侮辱无动于衷，再难听的话，也都听过了。

一群男人堆里，突然来了个女人，还是个半价劳动力，对于这群无聊的人来说，你就是他们消遣的工具。

你苦笑着，从另一个角度想，这也算是你的价值了吧。

总好过，被江励城囚禁，烂在江家的那一寸泥土里来得更强。

到达目的地后，你们所有人都站在大门前，听着黑哥最后的训话，他说过“安全第一。”

突然，一辆宝蓝色的玛莎拉蒂疾驰而来，停在了你们面前，你能看见那些个民工们一个个都拉长了眼睛。

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离这些豪车这么近过。

所幸，你还见过几次。

这辆车你很熟，这是顾逸舟的车，可莫名的你有些心虚，你不想让他看到你如今的这副模样。

“让一让……让一让……”

门口的安保人员拿着手里的电棍将你们赶到一旁，背对着你们面向那辆豪车，恭恭敬敬的站着。

轿车停在大门前，一个西装革履俊俏的男人下了车。

一双黑色的皮鞋被擦得铮亮，一看是顾公子的作风，从小就喜欢做一个小大人，明明也只和你是一样的年纪……

呵……你怎配和顾公子相提并论？

为了不让他认出你，你背过身，将帽沿死死的往下压了压。

可殊不知，你站在这群男人当中，显得别具一格，格外的娇小……

弱不禁风瘦弱的模样还是被顾逸舟看了去。

这难道是那日在江家罚跪的女人？

一个女人跑来干男人的活……

有意思。

不过顾少爷也并没有太多的闲心去关注这个低贱的女人。

待所有人散去，你们便展开了手里的工作。

你套上安全绳索，在腰间绑扎牢固，被吊索缓慢的拉伸到了大楼的最顶端。

这栋楼一共是二十八层，整幢大楼的外立面都是玻璃幕墙，清洗起来还不算费劲。

当你到达最顶端时，只往下看了一眼，脑袋一阵眩晕。

高高低低的楼房建筑，踩在你的脚下，车水马龙的街道也变得小了起来，你幻想着，这脚下是你的王国，而你是高高在上的国王。

只有这样，你对高空的恐惧，才减缓了半分。

因为你的母亲就是飞机失事离世的，而你是那场空难里唯一的幸存者……

若你不尽快克服你的恐高症，开始手里的工作，那么几个小时以后，你就可能面临着失业。

你从腰间悬挂的桶里抽出清洁工具，水枪挎在你的肩膀上，动作迟缓的清洗你面前的每一扇玻璃。

可你向黑哥隐瞒了你右手的情况，在这份工作里，这是大忌……

不过因为你是女人，虽说干活慢了一些，却也没被人看出端倪。

几个小时下来，暴露在火球一般烈阳下的皮肤就被晒得脱了皮。

饿了，就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面包啃，热了就用水枪冲淋你的头，几层厚重的防护服穿起来像一个蒸笼，同时还将你架在炭上烘烤。

隔着被清洗干净的玻璃，你看见办公大楼里那些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坐在电脑前，品着咖啡，处理着文件。

你内心的深处，是羡慕的。

可命运多舛……

直到黄昏，你们才收工，好在工资都是日结，黑哥虽说脾气大，但他从不拖欠工资，拿到这两百块钱，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

劳累一天，你竟然有些渴望回到那个并不属于你的“家”。

卸下一身被汗水浸湿的衣物，把自己扔进了盥洗室里。

看着镜子里自己精光的身子，胸口以上是被晒得脱了皮的皮肤，还留有一些浅浅的被蜜蜂蛰过的印记，而小腹上，是大大小小的针眼，因为那群人处理不当，曾造成你多次感染，针眼你已经数不清了，即使小小的一粒，也格外的刺眼。

那是你一辈子，都不愿再提及的伤痛……

镜子里的你，哪还有女人的样子，皮肤蜡黄，黝黑，一双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打开淋浴器，水哗啦啦的冲洗着你的身体，可你双腿发软，蹲在了地上，环抱着自己的小腿，淋了将近一个小时。

如果妈妈还活着，她若是看你沦落成今天这样，她一定会抱着你痛哭流涕。

曾经，你在妈妈的怀抱里，也曾是她的小公主，或许她是世界上唯一会心疼你的人了，可惜她早已不在……

你不知道流淌在地上的是你的眼泪，还是自来水。

又到了去医院抽血的日子。

你只有在医院才能看见江励城，他对你是一往如故的冷漠，不过他并没有过问你这几日的去向。

他哪还有心思管你的死活？

只要你可以如约履行你该做的事，他似乎也不会多说什么了。

最好就这样永远持续下去吧……

出了医院，你才明显的感觉自己体力有些不支，你靠在一棵大树旁，才缓解了你的低血糖。

这周已经结束了顾氏集团大楼的清洗，你也攒了一千多块钱。

你本准备休息一天，明天继续找黑哥去揽活，没想到那一千块钱还没有在裤兜里捂热，便又送给了别人。

你躺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突然接到了童旭学校里的电话。

校长办公室里，童旭满脸血迹，一言不发，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地面，校长先生还没有回来。

班主任李老师先走了进来。

“童小姐，你先出来一下吧。”

看见李老师忧心忡忡，你大概猜到，这小子这回惹的祸不轻。

“童小姐，我知道你们家里的情况，可是童旭他打架斗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我都是自行处理了，可这一次，他把班里一个小胖同学打成了脑震荡，现在还躺在医院……”

“对不起，李老师，给你惹麻烦了……”

“哎，童小姐，这次惊动了校长，对方家长吵着闹着要学校给出一个交代呢。”

“李老师，我可以和童旭单独谈谈吗？”

“好。”

“童旭，出来吧，你姐叫你。”

面对童旭一脸的漠视，你早已心急如焚，可他这野性子，不是一天两天能管得了的……

“童旭，为什么要打架？”

他看了你一眼，没有说话。

“回答我，为什么要打架？”

“他骂我，我就打他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听话？你把人打成什么样子了？”

“关你什么事，我就打他！他骂我没人要，有爹生没娘教，笑我是孤儿，笑我捡垃圾，我就打他！”

你知道童旭为什么会出手，你只能抱着他，狠狠的哭：“以后你就告诉他们，我是你的娘，是你的爹，是你姐姐！”

“你不是我娘也不是我姐，我不要读书，我要回家。”

“回哪儿？”

“第三大街41号！”

“家已经没了……”

“不，你骗我，你还我家！”

“童旭，一会儿去医院，给同学道歉！”

“呸，我死也不道歉。”

“啪”

这是你第一次打他。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供你读书，我做了多少？我欠你姐姐一条命，我欠你一个姐姐，我欠你一个家，你可不可以……让我把这些都还给你……还给你好吗？”

童旭也有些傻眼了，此刻你蹲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四肢无力，你是在乞求他……

你将身上仅有的一千多块钱赔给了对方家长，可对方要求学校必须开除童旭的学籍，否则就将他送进少管所。

若是他进去了，一辈子都得毁了……

你求了对方整整一天，嗓子都哭哑了，却没落得一丁点好。

而此时，你只能去求那个人了……

你在客厅等到夜里十点，才等回江励城。

他只是瞥了你一眼，就将你视为了空气。

你一路跟在他身后，跟着他去书房，又跟着他到卧室门前。

“有事？”

“嗯……”

冰冷的态度却让你有些胆怯。

“说。”

“江先生……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哼……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忙？”

“江先生，我们签过合约……只要我为沈小姐无偿献血，你就可以让童旭在学校安安稳稳的读书……”

“呵，我当你是为了什么，求我，为了别的男人？”

“江先生，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他是我弟弟……”

江励城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再和这个女人有过多的交谈，那个小孩跟他毫无关系，他没有理由帮他。

“抱歉，我要休息了。”

你却还不肯放弃，紧紧的拉着他的袖口。

“江先生，就当我求你……日后你让我做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他奋力的甩开了你的手，在他的眼里，满是对你厌恶的情绪。

“滚……”

“我求你……”

“嘭”

卧室的门紧闭。

他最终还是拒绝了你。

可除了他，还有谁可以帮你？

江励城躺在床上，却有些失眠，辗转反侧好几回，也没有睡意。

他这几天，尽量让自己少去怨恨那个女人一点，只要她救玥儿，曾经的恩怨情仇也就作罢。

他本以为她可以有骨气一点，让他刮目相看，却没想到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下贱女人。

他最见不得这个女人低贱，卑微的求他，就好像自己真的在施舍一个乞丐。

翌日，江励城打开卧室的房门，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靠着门倒在自己的脚下。

林婧被摔醒，看到江励城出来，她瞬间提起了精神。

“江先生……我请求你……毕竟我们也签了合约……”

江励城将你拖进房间，将卧室的门重重的的摔上。

一只手钳住你的下巴，感觉像是要将你的下颌骨捏碎。

“林婧，你想拿合约来威胁我？”

“没……没有，江先生，我只是请求你……”

他手里一用力，将你又摔向了另一个方向。

而你只能再次扑到他面前。

“学校要开除童旭，我求求你，帮帮我，他不能被开除……”

“若我要你跪在沈玥面前，向她承认错误，我便了了你这桩心愿，可否？”

他给你的条件很诱人，你思索了很久，扒着柜子才缓缓起身。

你发誓你认真思考过你的答案。

“若是江先生要我这样，那就不必了……”

“哈哈哈哈……林婧，你真是一个毫无羞耻心的女人，滚！”

沈玥这个女人，是你最后的底线。

你独自走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让你的思绪更乱了，而你此刻，更像一只游魂。

这或许是你最后一次乞求那个人了吧……

你怎会如此下贱？

正当你的思路飘零之时，身后响起了一阵汽笛声，本以为你是挡了道，可站在人行道上，这嘈杂的声音还是一直在你的耳边回荡。

你抬头，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顾逸舟。

“上车。”

你愣在了原地。

“林婧？上车吧，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可以跟我说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他不像往日一样嘲讽你，也不像江励城那样怒斥你，他说，看你心事重重……

可江励城呢，你跪在地上乞求他，他却视而不见。

“谢谢顾先生……不必了。”

不过他们都是同类人，说帮你，倒不如说是这些公子哥想听听你们这些穷人的乐趣。

本以为他会大骂你一声，然后驰骋着这辆车扬长而去，可他却停了车，从车上下来。

“我知道，你就是林婧，为什么要改名换姓？”

“因为林婧已经死了……”

“这是什么回答，你不是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

你低着那颗卑微的头颅，低的不能再低了。

“顾先生，抱歉，我还有事，就先……”

下一秒，你的右手被他抓住，只是一瞬，你赶紧的收回了你的右手。

“你的手？”

“没事……”

“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我说可以帮你，就能帮你。”

“为什么要帮我？”

你抬起头，睁大了那双眼睛，你不怕你此刻的模样会吓到眼前的公子哥，可你竟有一丝好奇，他为什么会说帮你。

“因为我觉得你挺有意思。”

呵……说到底，还是有钱公子哥无聊作乐。

似乎顾逸舟是你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可以害怕你说出你的请求，他转身就是对你无限的嘲弄。

就比如，林婧，你一个乞丐还要养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你难道不是痴人说梦？

林婧，我只是听听你的笑话，你还当真了？

林婧，你觉得你求江励城都没用，我会在意你？

……

可你还是想赌一把，你收住你浑身上下那一点点残存的傲气，算是傲气吧，不愿被人看扁的傲气。

你将整件事娓娓道来。

说完，你准备接受他一如既往的嘲笑，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等到他的哈哈大笑。

“就这点小事儿，包我身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