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境中的自己是漂亮的精灵，从小生活在森林中，亲近自然，爱好宁静，在精灵族人的照料下成长，学会文字，练习战斗，从牙牙学语的婴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梦境并不连续，支离破碎，时常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沙哑声音打断搅乱。

“……不错，这人类小子的躯体虽然虚弱，灵魂却异常坚韧，应该能承受转移法术的反噬。倒是这精灵小姑娘……”

……

“……支撑不住了吗？看来术式还有改进的空间……”

……

“……种族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大，可惜，还得去抓新的实验品……”

……

“……成功了，居然成功了！人类的灵魂真的可以转移到长生种的躯体里……”

……

不知过去多久，我终于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衰老的枯瘦脸庞。

我瞬间就辨认出，是袭击我和伊芙的死灵法师。

“醒来得这么快，你的灵魂强度真是超乎我的预料。”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而难听。

和搅乱梦境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忽然明白，做梦时听到的，应当就是他的自言自语。

“什么灵魂强度，你……”

我刚吐出几个字，就卡壳了。

因为，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变成了轻柔悦耳的女声。

而且声音很熟悉。

“嘿嘿，意识到了吗？看看你自己的躯体吧。”死灵法师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僵硬地低下头，第一眼看到的，是隆起的胸部和碧绿色的薄甲。

很显然，这并非我的身体，而是伊芙的躯体。

难怪我刚才的声音，和伊芙一模一样。

只是，怎么会?

“实验很成功，灵魂和肉体完美契合，简直是优雅的艺术品。”

死灵法师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狂热。

实验……

联想到做梦时听到的话语，我的脑海里产生一种荒谬的猜测。

“灵魂互换？”

“很聪明，不愧是我第一个成功的实验品。不过，只是单方向的灵魂转移，互换并未实现。精灵小姑娘的灵魂，和你的躯体无法契合。”

死灵法师露出惋惜的神情。

“什么意思，伊芙的灵魂呢？我原来的身体呢？”

我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一丝不妙的气息。

“无法契合，意味着灵魂没有栖息之处。小姑娘的灵魂，自然是魂归高天去了。而你的躯体，就在那。”

死灵法师指向不远处的一张床铺。

我看过去，只见床铺上躺着的，正是我无比熟悉的男性躯体。

但是，看上去冰冷僵硬，毫无生机。

“失去了灵魂的躯体，只有死亡一途。”

“也就是说，你杀了伊芙的灵魂和……我的肉体？”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

伊芙那么善良漂亮的女孩子，就这么魂飞魄散了？

我的躯体，就这么凉了？

“既然是实验，失败是不可避免的。按我原本的估计，至少还要两三次实验，才能把这个灵魂魔法的术式完成。也就是说，你们本来就是用来牺牲的实验品。现在你居然活下来了，简直是幸运之神的眷顾。”

看着他自得的嘴脸，我的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愤怒的情绪。

“我能活下来，还得感谢你，是吧？”我咬牙切齿道。

死灵法师嗤笑一声。

“看来，你很在意那个精灵小姑娘。放心，精灵可不像人类，死亡之后，灵魂会回归精灵族的世界树内部，等待下一次重生，所以你不必太担心。更何况，为我的实验献身，是你们至高无上的荣耀。你要明白，这是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灵魂魔法，这是人类迈向永生的……”

听着他的夸夸其谈，我的满腔怒火再也无法控制。

我抽出腰间的短剑，狠狠地朝他的心脏刺去。

短剑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直接将他的躯体贯穿。

我顿时感到一阵错愕。

刺中了？这么简单？

“很惊讶吧，居然这么轻松就杀了我？”死灵法师露出嘲弄的表情，随即道：“可惜，躯体不过只是容器而已，灵魂不灭，我是不可能被真正杀死的。实验已经完成，这具留在风语森林的躯体也没用了，让你杀掉也没关系。我们会再见的，我可爱的实验品，哈哈哈哈哈……”

死灵法师狂笑着倒下，声音逐渐衰微，没多久就不再动弹。

我盯着死灵法师的尸体，迅速冷静下来。

这家伙没死。

从他的话语来分析，应该是灵魂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杀的只是一具被放弃的躯体。

真可惜。

他若是有胆再次出现，我哪怕拼尽全力，也要再杀他一次。

将短剑插回剑鞘，我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阴暗的地下室，密不透风，只有蜡烛摇曳的微光驱散着浓密的黑暗。

地下室摆满乱七八糟的器械和道具，还有不少晶莹剔透的水晶，大概都是死灵法师用来做实验的物品。

我走到自己的男性躯体旁，检查了一遍，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

但躯体确实已经死亡。

没有呼吸，心脏停跳，全身冰冷。

看着自己使用了二十多年的躯体僵硬地躺在床上，我的内心涌现出奇异而悲凉的情绪。

叹了口气，我将躯体抱起，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我现在的力量出奇地大，抱着一百多斤的躯体上楼，居然毫不费力，只觉得轻松自在。

精灵族的体质真是强悍。

我仔细感受着躯体的改变。

视野更清晰，感官更敏锐，活力更充沛，全身极为轻盈，感觉能一蹦三尺高。

和人类笨重的躯体完全不同。

真是新奇的体验。

走出地下室之后，我发现上面是一座陈旧的木屋。

木屋内摆着许多家具，床铺、桌椅、橱柜等等一应俱全。

我将躯体放在床铺上，推开屋门，看到一片澄澈透明的湖泊和连绵的苍翠森林。

湖泊极为眼熟。

在刚才那个漫长的梦境中，我曾见过这片湖泊。

风花湖。

位于风语森林西部的一座湖泊，距离精灵部落大约有七八公里，离人类国度诺克塔更近一些。

看来，死灵法师拖着我和伊芙走了挺远一段距离。

不知道他那苍老的身板是怎么做到的，大概运用了某种魔法。

说起来，之前那段梦境，应该是伊芙的部分记忆。

是她在风语森林从小到大的成长记忆。

我的灵魂转移她的躯体内，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看到她的部分过往。

可惜，如此温馨美好的记忆，就此迎来终结。

愿她的灵魂能够安息。

我离开木屋，走到湖边，低下头，看着澄澈的湖水。

平静的湖面倒映出漂亮的美人剪影。

面容姣好，身姿曼妙。

是伊芙。

也是现在的我。

我凝视着剪影，思绪飘远。

以后，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