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可以给我讲讲你的家人吗？”如则不忍她痛苦抉择，转换话题道。

“家人呀？”红烛说着陷入沉思不一会才缓缓才开口道：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家是生活在京都樊城，我们家离开樊城时我才三岁，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不过娘亲后来给我讲过一些，但是家族的遭遇的恨终究比母亲少了许多。”

红烛外祖父姓严，曾是是个驻守南疆的大将军，常年领军戍守边疆，年近五十才得一女儿，便是红烛的母亲，外祖父将女儿视作掌上明珠。

女儿喜欢读书，他访遍名师只为给她请个教书先生，女儿喜欢跳舞，他就去舔着老脸去求皇上让宫中最好的伶人叫她女儿跳舞。

父亲虽是武夫，但并不妨碍将女儿教养得知书达理，舞乐具佳，是在京都建安城名媛圈小有名声。

女儿及笄之年，严大将军年六十五，南疆安宁，大将军被调会京都，打天下他在行，可是治理国家他便无事可做。一心想为女儿找一门好亲事，当然是要她自己愿意，心中喜欢的。

他与女儿谈及此事时，知道她想要嫁的是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男子，然而，他身为武夫，往日结识交好的人都不是什么爱读书之人。

大将军列举了大半个京城适婚男子，女儿皆是摇头。再过一年，女儿十六岁，恰好是三年一试的科举的年分，他便将府中闲置的院子收拾出来，免费向进京赶考的学子提供食宿以及学习场所。

大将军则可以带着女儿则可以在阁楼上悄悄地看看，若有中意地就让他们相见，他自信自己的女儿无论谁见了都一定会喜欢，并且愿意娶她为妻。

然而，众所周知，大将军年迈，且在京城已经交还了兵权，来投靠他的人不是寒门子弟，就是听说了大将军选婿，来想一睹小姐芳容的。

一连看了三日，都没有中意的，女儿觉得无趣便不愿意再来了。

元宵节那一日，建安城内举办灯会，万家灯火，热闹非凡，一整夜都不宵禁，小姐带上俏皮的狐狸面具，身后跟着一个嬷嬷，一个小丫鬟上街看灯。话说元宵节那一天，小姐带着嬷嬷和、小丫鬟和四个护卫安全的家丁去逛花灯会祈福，城西佛安寺男女老少、信徒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便让嬷嬷让车夫将车马赶至后院，出来是方便些，老少三人祈福完毕，果然顺利从后院出门来寻自家车马。不想却瞧见家丁与一男子起了冲突，严家小姐远远瞧着只见男子身高八尺、一身粗布青衣难掩儒雅正气。看着不像是滋事找茬的，便叫嬷嬷询问。

马夫上前回话说，这条路来往车辆行人较少，寺院中的白猫到路上晒太阳，方才赶车没看清，马儿踩了猫，白猫惊慌逃走了，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但那人却不依不饶，非得让我们赔偿，看他那个穷酸样，八成是讹人的。严家小姐也觉得为一只猫不依不饶，八成是个心量狭小之人，心中好感减一分。

男子远远的听见，急了，上前辩解，他脚步长，走的又急，转眼就到了小姐跟前。严家小姐见他身材精壮，眉目清秀，走路带风，真真是站如松，行如风。行事鲁莽，不顾礼节，空有一副好皮囊，又怕面对面与之交谈，恐怕招人议论，赶紧转身上了马车。

男子愣在那里，也许意识到自己失礼了，竟有些尴尬。

在车中坐稳，方才柔声开口道：

“这位公子，你有何事？”

男子上前施礼道：“小生失礼了，冲撞了小姐，只是那白猫实在是可怜，被踩坏了一只腿，又受了惊吓，恐怕性命不保，还望及时带它就医，以显示小姐慈悲虔诚。”

“猫都跑了，活蹦乱跳的，我看你就是想讹钱！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严大将军掌上明珠，你也不想想你惹得起吗？”刚才与他争执的家仆语气轻蔑的道。

“严豹！休要胡说！”严家小姐语气威严，颇有些将门虎女的味道，家仆严豹乖乖的退在一边，小姐接着又说道：“既然是我们有错在先，那自然是要负责的，给这位公子拿十两银子。”

“小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家贫，但不至于用一个可怜的小生灵来骗钱。”严家小姐没料到给他银子反而因他不快，想是嫌少，小动物看病有那么贵吗？莫非此人真是骗子。

“你还想怎样？”家仆见此人说话对主子无礼，上前与他对对质。

“我不要你们的钱，免得你们怀疑我坑你们的钱，你们只需给带小白猫去医治，在给它的四只幼崽买几日的吃食作为补偿。”男子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们小姐何等尊贵，哪有时间帮你照顾什么猫猫狗狗的！”严豹是从行伍退下来的，忠心护主，最见不得谁为难他主子。

“严豹，就听这位公子的，带上这几只猫吧，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倒是解救了几条生命。”严家小姐心地还是善良的，只是从小锦衣玉食，不曾受过什么苦，对小猫失去母亲的苦难免不能察觉。

“是！”小姐发话了，两个家仆正想上山寻那小猫，却被青衣男子拦住道：“猫天性胆小，受了惊吓极易得病，小生在寺中住了些时日了，倒是与它们都熟悉了，不如小姐等待片刻，小可去寻来。”

“有劳公子了！”严家小姐此时才明白，这人倒是真心为弱小的生灵着想，倒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只是不是将来她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也像他这般善良，严家小姐算是第一次与外家男子接触，又正值父亲为她挑选夫婿的时节，再者那男子长相气质均尚可，不由的联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婿。

不一会儿，青衣男子怀中抱着四只小猫幼崽回来，毛茸茸的，眼睛、脑袋都是圆圆的，两只纯白的，其中之一有宝蓝色的眼睛，好看极了，其余的眼睛都是棕色的，两只白色的打底上有几点黑色斑块，“喵喵喵~”的叫个不停，还直往人身上爬，娇憨可爱。

小丫鬟莺儿见了喜欢的不得了，伸手接了两只白的抱在怀里，爱不释手。还悄声对着车里的小姐道：“好可爱呀！小姐，我们带回家养着吧！”

“快拿进来我看看！”小姐也悄声回应，声音中有些迫不及待，像个偷偷吃糖的小孩。

“哎呦喂！我的小姐，你可别抱它们，可脏了。”严家小姐在车上直吐舌头，莺儿悄悄退到车窗边上，嬷嬷看不见，悄悄地将小猫递给严家小姐，又接过青衣男子手中的另外俩只，莺儿干脆也上到车上去，嬷嬷拦不住，无奈作罢。

不一会儿，男子又将受伤的母猫带回来，只见它将头埋在男子的臂弯中，发出“呜呜~”的威胁声，想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出来那男子，其他人一碰就发狂要咬人。

男子轻轻抚摸着它的背，柔声安慰道：“小白乖，我现在盘缠不足，自身难保，而且科考在即，分不开身照顾你，你跟他们去，等你病好了，我就接你回来！乖啊！”

小白猫大概是听不懂，仍旧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无动于衷。倒是严家小姐一听他是要参加科考的考生，家里又有专门吃住的地方，何不邀请他前去，刚好小白离不开他。

严家小姐再三劝说，男子见他说得真诚并没有轻慢之意，才点头答应。

原来男子姓陆，名叫陆震霖，这名字与他儒雅的气质倒是不大相符。

小白又后肢骨折严重，不得已截去，后又不知什么原因，上吐下泄，不能进食，两日之后便没了。

严家小姐看小猫可爱可怜，他们的母亲，又因她而死，便自告奋勇收养小猫。就这样猫和人都住进了将军府。

当日正月十七，月朗星稀。严家小姐第一次体会到生命的脆弱，夜里辗转难眠，忽然听见一曲箫声，细听从考生们住的院子中传来，呜呜咽咽的，和她此刻伤感的心情很是契合。

小姐心里好奇，一个悄悄起身，独自上路阁楼，只看见考生的院子中有一人，独坐在黑暗中，看不清什么模样。

箫声依旧，如泣如诉，又和她此时心境相同，不由的以舞相和。月光皑皑，阁楼上一个白色的身影，翻飞跳跃，像是天女下凡岑，又像精灵游戏人间。

曲声听，舞蹈毕。阁楼上的少女，回头看见院子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男子，手持竹箫，长身而立，宛若一颗不老青松，虽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得到那炙热的目光正看着她，而且那人她见过。

她的心突然慌乱起来，转身逃下楼去，不料刚到楼下就看见那人赶过来，严家小姐忙退回阁楼内，努力镇定道：“夜深了，公子请回！”

小生无意冒犯，这就退出院子！”男子像是幡然醒悟一般作了个揖慌忙退出去，顿了一顿也不回头，自顾自的念着：“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拽裙时云欲生”。

小姐在门中偷看，口里骂他狂妄，心中却是无尽的欢喜，当夜找来这一首诗来，看了又看，心中喜欢不已。

平静三日之后，小丫鬟莹儿带回来一只新作的竹箫，上面坠着一只小小的白猫形状的木雕，尾巴上的毛却是真的猫毛。

莺儿传话说，这是陆公子送给四只小猫仔的一个念想，劳烦小姐替收着。严家小姐拿着竹箫观看，那人的身影不由的浮现在脑海中，心想小猫崽懂什么念想呢？心中喜悦，不由得笑出声了。

莺儿见小姐拿着竹箫独自发笑，便也笑道：“小姐是不是也觉得这人很呆？难不成还让我们教四个小家伙吹箫不成？”

“他才不呆嘞！”小姐反驳道，脸颊泛红，笑容甜蜜，莺儿上前细看她的脸，心中已有些怀疑，笑着打趣道：“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就是知道，再多嘴，我就罚你！”严小姐转身躲避，假装发怒，莺儿笑笑退下了。

当夜三更，月已半缺，月光依旧，严家小姐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见院外箫声起，她几乎没有考虑，穿上衣服便登上阁楼。

阁楼上，少女小心翼翼地看向学子院中，只见那陆家公子独身立院中，低头吹箫，他地衣服颜色浅，月光之下极为显眼，倒像是他整个人在发光，真好看！

一曲毕，男子抬头望向阁楼，目光正好与严家小姐相对，很奇怪，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好像能读懂他的眼神，其中有欢喜，有期待，还有怀疑。

目光相对好久，久到忘了时间，忘记彼此的身份，又想对方能明白自己的心事。突然一阵冷风吹来，两人都一阵发抖，才都回神，陆家公子在院中抱手作揖，举了举手中的竹箫，然后找了一处黑暗的阴影坐下，严家小姐立即会意。

箫声响起一首《佳人曲》，曲中尽是欢快与赞美，曲调婉转直钻人心。严家小姐闻声起舞，白衣随风飘飘，身姿娇媚，舞步欢快，宛若月中嫦娥。

曲终舞毕，严家小姐却愁从心中起，《佳人曲》是汉武帝宫中伶人李延年为将其妹送入宫中所作，曲中虽尽是赞美美人之意。但是曲中人却不好，李夫人入宫却是为了家族的利益，直至缠绵病榻，形容枯槁，不再与武帝相见，为的是希望皇帝永远记住她最美的样子，死后缅怀，以便于继续给李家恩惠。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迟。”这不是爱情，不过是场交易，这不会是她的爱情。

她心中想着事，脚步却不知不觉的走下了楼来，却见那陆家公子又站在自己院子，她固然也是想见他，但是要是那个院中那个丫头、嬷嬷起夜碰见了，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她快步走院中，躲在离他不远的树下，以便于说话不至于吵醒别人，又能让他听得清楚。

“陆公子，你又越距！”小姐隐身在阴影中，话虽是责备，但是声音温柔娇羞，听得让人不由心中一动。

“心中有所想，双足不能自抑，冒犯小姐了！”话是认错，语气却是欢快的。

“你放肆！出去！”严小姐轻声噌怪，顿时心中羞涩，满面燥热。

“小生蜀中陆震霖，敢问小姐芳名？”看得出来陆家公子心中很是高兴，并没有听话的转身离去。

“谁问你了！你又何必知道我姓名？”颜家小姐语气骄傲，撇撇嘴，掩饰着自己快要蹦出来的心跳。

“是小生唐突了，既无良媒，不该问名，真是该死该死！”这人只顾自己高兴，却不顾小姐窘迫，真的该死，玩笑无度，小姐可要恼了。

“无赖，我家高门大户的，我爹爹才不会同意！”小姐本想堵他口无遮拦，但这也是事实，他连入京赶考的盘缠都没有，她父亲再怎么纵容她，也不忍心让她入这样的人家的，心中好似明灯尽灭，压抑得紧，说到最后语气竟由骄傲转为失落。

“你放心，待我金榜题名，蟾宫折桂，你父亲自然愿意，他收留外地考生不就是图这个吗？”陆家公子见她心中愁闷，便柔声安慰她。

“对，你学识这么好定然能高中！”一个女子若是喜欢上了什么人，那人在他眼中便是如神一般的存在，在她眼中他定是样样都比别人好的。

“会的！”陆公子说着便欲走上前来。

“陆公子，夜深了你该走了！”严家小姐见他上前来，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赶紧说到，语气变得严肃，仿佛与刚才不是同一个人。

陆公子脚步果然停住，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作揖告别。

“这《佳人曲》我不大喜欢！”人已经转身要走了，严家小姐却突然想起曲子的事，便开口道。

“不好听？”

“不，很好听，只是主人公不大好，不得圆满，不如…不如…”严家小姐脸色通红，手足无措，吱吱呜呜。

“不如什么？”

“不如《凤求凰》，这个圆满些！”月光之下，严家小姐大大的眼睛，满目秋水，说完转身一路小跑回了阁楼中，独留下陆家公子在风中，此刻他的心中连空气都是甜的。

那一夜以后，严家小姐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