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怀孕。

没有影像，没有胎心，血检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水平值小于1mIU/ml（未孕）

而仪器探测头一旦接近王霜的肚子，显像器的画面就会变得一团漆黑，就连脏器的轮廓都无法显现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几位专家各自带着笔记本开始了会诊工作。

“这位患者的情况有点复杂，我们化验部首先能确定她不是妊娠期妇女，她绝对没怀孕。”狄仲海主任率先发言道。

“哎呀这位患者根本就是精神有问题的！”岳戴主任拍着桌子不满道。

吴发主任皱起眉头，“岳主任话说得太重了，怎么能对病人下这种论断！”

岳主任非常焦躁，“刚才下面王医师带这位患者去做的产检，问话的时候一问三不知，她挺着个大肚子，从头到了，一次医院没去过，您猜怎么着，嘿，人连房事都没行过，这是什么认知？”

岳主任涨的脸都红了，他是院里有名的急脾气，遇到这档子事，算是撞了他的枪口。

吴发劝道：“那也不能说患者的精神有问题，我们做医生的，要慎言！”

“怎么没问题？您没碰上面您不知道，张口闭口说自己怀的龙凤胎，逮着谁就和谁说她做了什么什么梦，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怀了姐弟两个，结果呢？人检验部愣是连个胎毛都没瞧见！别说胎毛了。那心肝脾肺肾那样都照不出来，邪性！要我说哎吴主任，咱们院接不了这病人，要么送中心医院去，要么让西疗院来拉人！”一通发泄，岳戴摆摆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实在不行，我觉得你来负责比较好吧，邱医——生。”

岳戴特意把医生二字拉的很长。

执日·邱常，这是邱医生胸口铭牌刻有的字样。

邱常一身黑衣，并不言语，其他几位主任也都不怎么看向他，生怕与其搭上话。

正当会诊陷入僵局之际，外面传来了非常吵杂的声音，有叫喊声也有磕碰声，几位大夫连忙起身前去查看。

只见医院走廊的医患们很多都跌撞着楼上跑来，不少同层办公室的大夫们也都闻声出门，有稳重的大夫拉住某护士的胳膊问怎么了，护士却满脸惊恐的说道：“楼..楼下，楼下有人自残！”

自残？

安保人员很快集合起来控制住了事发的二楼，自残者是一名产妇，她神色疯狂，无菌袍的腹部涌出大量血液，这人手握一柄碎裂有锋刃的瓷匙，走到谁面前就嘶吼着向自己的肚子扎上一个窟窿。

人们对她避而远之，安保人员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才制服了她。

自残的孕妇跌倒在血泊里的第一句话就是：

“谁吃了我的孩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呲

又一瓶啤酒被柯白起开了瓶盖，新烤的大腰子也已经端了上来。

“这还是灵异事件吗，这要是真事儿，应该算热点新闻吧！”柯白不可置信的回应道。

当然，徐楚楚对她讲的，也只是胎梦、产检结果和有产妇自残这些事，之所以能让人联系起来，是因为那产妇喊出来的“谁吃了我的孩子”。

至于医院会诊室里的聊天内容，以及那位神秘的邱医生，徐楚楚也是并不知情的。

“这还不灵异？我下午在现场都浑身发麻好吧！那个孕妇之前还让我伸手摸她的肚子诶！我还摸了！我的天...”徐楚楚抱了抱自己的胳膊，看起来心里还在抵触。

“你没受伤就好，咱们搞医疗的，遇到什么都不奇怪，尽可能的一视同仁吧。”柯白好心安慰道。

“还搞医疗呢，我找个好人一嫁呀，就立刻做全职太太，伺候养自己的和自己生的，那不比成天担惊受怕的强。”徐楚楚玩弄着手里的竹签，一脸看淡世俗的神情。

“后来呢？那孕妇和产妇怎么处置了？”柯白追问道。

“孕妇不知道，产妇控制起来了，哎对，和你们西疗院联合办理的，说好像有产后抑郁，请你们那的大夫来做心里疏通的，孕妇的事也没人打听，可能安排转院了吧。”徐楚楚的兴致慢慢降了下来，又回过神问道：

“哎柯柯，你懂，梦什么的吗？“

“懂一些吧，毕竟在精神治疗中心嘛，说一点不懂也太不符合身份了。”柯白挑了挑眼眉，示意着徐楚楚继续问下去。

“快给我说说，你觉得那个孕妇的梦都是些什么意思？她是不是有点那个，你懂得，精神上的问题，早知道我当时选修也多听听心理课了，你快给我讲讲！”徐楚楚直接把自己的马扎椅从柯白对面搬到了她身旁。

柯白抿了一口啤酒，“按着你的说法，她肯定是有精神障碍的，没怀孕又有大面积腹腔阴影，可能是长了什么东西吧，我觉得可能是器质性的精神障碍，就是因为一些器官疾病导致的精神异常，

要说梦嘛，梦到猪应该是生活的挺不错的呀，猪是圆润胖胖的，充满生机的动物，肯定是生活里没有什么坎坷才能梦到这样的场景，梦到吃东西，应该算是焦虑心太重，吃东西是长力气的，在梦里就是想得到某种力量。

哎我也说不清，不过如果真的是精神异常，按你的说法，她讲故事可没什么逻辑问题，我还没遇到什么病人能滔滔不绝的给人讲故事，这种情况有是有，也太少了。”

“总觉得你分析了很多，但是又什么都没分析出来。”徐楚楚做了个鬼脸和柯白干了一杯。

饭局上的聊天很难有什么固定的主题，前一分钟是工作不顺，后一分钟就可能是爱恨情仇，这两位姑娘在聊过“奢侈品都智商税但老娘爱做纳税人”的话题过后，就各自叫车回家休息了。

临别之时，徐楚楚有点醉意上头，扶着柯白的肩膀嘟囔了一句：

“柯柯，就做你自己，别管别人，做自己！我挺你！”

之后就摇晃着钻进车里回家去了。

但就这么一句醉醺醺的话，好像点醒了柯白脑子里的某个开关。

“当身边没有熟悉的人时，你就是我，我是刘炼。当身边有熟悉的人时，你还是你，你是柯白...”

“做自己...自己是谁？”柯白的眼眸上蒙了一层黑影。

“上不上车呀美女？”嘀——

司机师傅冲着柯白喊了一声。

随即柯白的嘴角挂上了一点弧度，全然不像醉酒后的迷乱样子，她坐到副驾上，缓慢的说道：“师傅，地址改一下，去西山公墓。”

“啊？西山？西山公墓？美女你定的可是东区的地址，跑西山？”

“嗯。”

“不是，你换个车吧，西山我拉不了，那儿空车回，三十多公里，我真去不了，真去不了。”司机一脸的不情愿，摆明了不想拉这趟活儿。

“我坐往返，快走。”柯白的表情完全没变过，大晚上的，看起来很渗人，不过柯白把自己里面衣服的后扣解开了。

来回将近七十公里的路，而且百分百不会堵车，还是个美女作伴，还是坐在副驾上的伴，这位年轻司机有点动摇了，也许这一刻他只记住了西山，忽略了公墓。

“我是看你打不到车，发发善心你知道吧，但是这位小姐你不用做多余的事，正常付钱就行，我虽然穷，但不是没有原则的人！”司机点开了计程器，一脚油门的调转了方向。

西疗院B研所四楼二号病房内，刘炼挠了挠头，“哎呀，被误会了，我只是觉得里面那件背心太勒了，喘不过气...”

汽车行驶在快速路上，果然一路畅通，西城大多是疗养院落座的地方，属于新开发区，定居人口较少，工作岗位蛮多，所以这个时间，从西往东回的人要远多于从东往西走的人。

柯白坐在副驾驶，轻轻把头靠在窗户上，车窗开有一点缝隙，清凉的晚风吹动柯白的发丝，一旁的司机小哥倒是坐得笔直，目不斜视。

他哪能知道身旁的美少女，内里醒着的是一个少年的灵魂。

柯白享受着晚风的清扰，这种感觉，大概很多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高架桥的路灯映在她的瞳孔上，一个接一个的划过，她甚至连眨眼都有点舍不得，但是这是实打实的真实世界，肉体和外界的接触是完全真实的，不同于异域中被调整过的事物交互体验，再不断地被风吹过眼睛后，柯白忍不住回过身眨了眨了眼，还留了一行眼泪下来。

年轻的司机见这场景坐得更直了。

什么情况？宽衣解带？梨花带雨？

小司机把以前看过的香艳小说里的氛围感词汇想了个遍，好像越正直的人就应该坐得越直一样，他的头快顶到车篷了。

“你在干什么？”柯白有点警惕小司机的举动，他在异域接触的人太少，对外界的了解程度几乎停留在了十五岁。

“我在开车。”司机对答如流，但喉结蠕动。

“你很僵硬。”柯白自己也很僵硬，不愧是先天精神抗力够高的身体，刘炼的精神感知在这副躯体里竟一成都发挥不出来。

“不，我不硬。”小司机目不斜视，但方向盘攥得很紧。

“你哭什么？”小司机开始反问了。

“我没哭，是风吹的。”柯白擦了一下眼角，但之前吃烧烤时抹花的唇妆，让她看起来是个失意之人。

“你真倔强。”小司机觉得自己是个细心又体贴的正直男人，“大晚上自己去西山，你不怕吗？”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追问一句。

“我不怕，我去看叔叔。”柯白下意识的回答了小司机的问题，不知为何，他对这个司机的戒备开始心降得很低。

“哎——”小司机叹了口气。

这让柯白觉得很好奇，这声叹气的感觉，竟似曾相识，让他想起曾经叔叔一筹莫展的样子，叔叔去世后，他再没听过如此深沉的叹息。

年纪轻轻的刘炼哪里知道，这是真实世界中，那些认真生活着的劳动人民才特有的，对于无法磨灭的苦难所感同身受的叹息。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柯白转头看着小司机。

小司机原本稍微松懈的身体突然又绷的笔直，“我姓郑，叫郑直。”

哦，原来这个正直的人，就叫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