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儿听到此话，惊得忘记了菱粉糕，她抬起头，周震昆的目光真诚的像一汪碧水。

“那是，什么意思？”

“周震昆院里的人，只有我可以欺负，别人动一根汗毛都不行。”此时那少爷的豪横劲儿又上来了。

游曼儿不禁呲出了声，“你院里的人？”

“怎么了？”

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多少在周震昆心里比较特别一些，没想到说来说去，自己还是跟院里的人划到了一起。菱粉糕也不吃了，抽了身子就去铺被子。

“女儿家总是睡在凉处，会落下病的。”周震昆扯过她手里的被子。

“大少爷，你是从小被人捧在天上长大的，我是在饭馆的桌椅板凳边上长大的，对于我来说，有闲钱能吃饱喝足睡个好觉，已经是生活的最高处了，什么凉不凉，我可没你那么金贵。”

周震昆并不理解游曼儿的别扭，只觉得这姑娘听不懂人话。

“我是想让你去床上睡，你和我说这一堆，是夸我呢还是嘲讽我呢？”

“当初就应该让你去厢房睡，不该让你回来。”

“你终于承认，那痿病的谣言是你想的馊主意了？”

“那能怪我吗？谁让你新婚一日就连人带行李统统搬到了厢房，害我被二夫人骂什么没家教，不懂礼数！”不提还好，提起这茬儿，游曼儿仍有火气。

周良昆语塞，“二夫人，竟说得这样难听？”

游曼儿眼角垂泪，不想被识破，“我要休息了，大少爷早点歇着吧。”

周良昆坐下，轻轻靠到游曼儿枕边，用手臂撑着头。“我看你睡着了，我再去歇着。”

游曼儿此时，像只乖顺的小猫。

“少爷，这样……不会挨得太近了吗？”她略扬起脸。

“别说话。”周震昆凝着她，她眼神纯净，但又软媚勾人，笑时好似一弧弯月。“游曼儿，不要闯祸，别再让我担心了。”他柔声道，并用手指抚着她的下巴。

“嗯？”游曼儿紧张得感觉呼吸不畅，近乎屏息。

周震昆缓缓靠近，眼神不曾有一丝游移，不觉耳畔已经红透。

房外柔风曳着树梢，簌簌声响似在呢喃多情细语。

“大少爷……”她闭紧了眼，两只手悄声抓紧了被子。既然已经拜过堂，游曼儿也打心底认了这个夫君。

可那周震昆在夫妻之礼上像个不经世事的毛小子，半天才解了游曼儿一根衣襟带子，就被猝然袭来的头疼止住了。

他扶着前额皱紧眉头，难耐之相看来很是痛苦。游曼儿忙不迭让他趟在铺上，“大少爷，可要叫郎中？”

“不……不用……”他闭起眼睛，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游曼儿只觉得心里被什么揪着难受得慌，大概这感受就是真心疼一个人吧，周震昆在铺上不知是疾发晕眩还是睡熟了，渐渐气息平稳。她用帕子擦去他额间汗珠，替他盖好被子。

……

“三更天了。”她念叨着，换了油灯。

“曼儿。”

“大少爷你醒了？我不知你是睡了还是晕厥，你再不醒，我就要去叫郎中了。”

“傻姑娘，我睡会儿就会好。”

“现在感觉好些了？”

“嗯，不疼了。”他沉默片刻道，“嫁给我，辛苦你了。”

游曼儿心疼都来不及，哪会觉得辛苦。“你说什么呢，以后莫要靠近，就这样说说话就很好了。”

“莫要靠近？”周震昆不解，“女子成婚，不都盼着相夫教子么？”

“可我嫁的，是大少爷，既然盼不了常人所盼，那就在周府享享福，有人伺候着，大少奶奶当着，多少女人得羡慕我。”

周震昆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大少爷你就没遇到过哪个，不会令你疼疾发作的女子么？”

他有些迟疑，可还是不想隐瞒，“有。”

“有？你遇到过这样的姑娘？”

“嗯。”

“她是……”游曼儿长这么大，头一回感觉内心酸楚交织，像有什么怪物在啃食。

“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周震昆不想引出这个话头，哪个男人能蠢到当着妻子的面，去提别的女子。

游曼儿没有听到答案，心头甚是憋闷，可见那周震昆已经酣睡，一阵失落。

“这就睡了？”她侧过脸，好生端详着，“真是好俊俏的一张脸，幸而有个顽疾，不然得有多少姑娘巴巴守着。”嘟囔完，游曼儿也沉入梦乡。

周震昆其实根本没睡，反而此时睁了眼，望着游曼儿嘴角露出一抹憨笑。

——

泉香院。

一位看起来就不敢惹得主儿，正在要求柳娘给他唱曲儿。曲毕，又丢了两颗金锭子，意欲柳娘陪她宿夜。

柳娘的曲子已经唱过了三柱香，嗓子也有些酸哑，她不佞说道，“苏公子请回吧，柳娘的身子已经许了人，你若要听曲儿，便听得，别的，柳娘做不了。”

这公子是苏家大院现在的执管人，苏老爷子去后，偌大的家产只有这么一个接管的长子苏烷。苏老爷子和周家酒庄的渊源颇深，苏烷年幼丧父，苏家得到周家老爷不少恩惠和扶持。

苏家大院以送镖起家，而后越来越兴旺，整个涣京城里富贵人家的财物和人身安全，都是苏家大院的镖师负责保护。

苏家大院高手云集，苏烷作为镖师之首，自然身手不凡。

苏烷不肯罢休，起身捏住柳娘的脖颈，一副凶相似要杀人，“我苏烷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说罢便将柳娘拦腰抱起，就要去楼上闺房，柳娘带着哭腔，“王妈妈！救我！”

王湘枝虽见钱眼开，倒是总也不至于敢得罪周良昆，忙跟到二楼用身体拦住苏烷，“姑娘今日赶上那事儿，确实不能伺候爷，爷，改日再来吧？”

苏烷将信将疑，将王湘枝反手扔在近旁，她疼得直叫娘。“柳姑娘这是瞧不起我苏烷？”

“烷兄手下留情！”周良昆现于泉香院门口，手中折扇一收，抬眼看向二楼。

“周良昆？”他将柳娘放下，看着二人眉目传情，瞬间明白几分。

“烷兄好身手！能否给良昆一个薄面，柳娘已经委身于我，不日我就将为她赎身。”来自男人的占有欲，终于将替柳娘赎身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柳娘眼中激动已经按捺不住。

“良昆的女人，我自然是不会碰，不过你得请我吃顿酒，岂能就这么算了？”

“喝酒哪能去外边喝，当然去我府上喝啊。”

“成，周家酒庄的醇酿，真是几日不喝就想！”这苏烷可也是个实心的人，别的姑娘也不要，出了泉香院纵身上马。

周良昆踱着缓步，上了二楼，王湘枝拎着个帕子伸过手，拦住了他。“要给柳娘赎身的话，可是当真？”

他略显犹豫，可是已经当着泉香院的那么多人面前撂了话，多少还是顾忌点面子，“当然，王妈妈只管开价，我明儿就提银票来赎。”

王湘枝心里可乐开了花，柳娘纵是花魁，自打跟了周良昆就日日拒不见客，引得客人怨声载道不说，整个泉香院的生意都很着受影响，她还不敢得罪周家二少爷，只能由她任她，如今的柳娘可不是个摇钱树，就是个摆设，早赎出去她早省心了。

“诶哟，二少爷，我们泉香院的规矩就是花魁都是这个数。”她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千两？”

“小爷，是五万。”

“五万两？！”周良昆被花珍淑管的那么紧，上哪弄五万两的银票去。

“小爷，历来都是这个价，总不能坏了规矩。”王湘枝笑的心虚。

周良昆明知道这王湘枝是趁火打劫，不过照他的架势，在这讨价还价也确实丢人。“行，明儿等我来赎人吧。”说罢，拉着柳娘进了房。

柳娘关好门，满脸内疚，“二爷，我连累你了。”

“说什么话呢，能让你离开这个水深火热的地方，也算你没有白白跟了我一场，我不是个君子，但我心中有仁义在。”

柳娘眼神闪烁，似有什么话要说。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

“没……二爷说的话，让我觉得，好像替我赎身，就是你能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周良昆不仅惊讶于柳娘对他的细微想法都看的透彻，他确实想，为柳娘赎身后，就划清界限，悬殊的门第身份，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打破。“我只是想让你不要愧疚，这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

周良昆不失为一个情场老手，几句话就将柳娘哄得乖顺。他将柳娘抱起，轻放在床榻之上，吹灭烛灯……

月色皎皎，人有情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