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主仆二人接连出府寻了好几天，还是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铺子。倒也不是没有好地段的铺子，只是裴清欢实在囊中羞涩，舍不得租用那么高昂的铺子。

而二人频繁出府的事情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眼里，那人直接把事情告到了裴慎之耳朵里。裴慎之听完又是好一顿脾气，他径直去了裴夫人的院子里，留下一句“教不好女儿就让别人来教”便甩袖离去。

裴夫人兀自坐在软榻前暗自垂泪，老爷总怪自己教不好糯糯，可糯糯明明最是懂礼，分明是老爷的心偏到孟姨娘那儿去了，半点容不得她娘俩！糯糯出府几次怎么了怎么就碍着他们的眼了！想她徐家哪个女郎不是逍遥自在，纵马游街？要不是当年惊鸿一瞥，她也不至于被裴慎之迷了眼，远嫁到这柳城来！

想是这么想的，可裴夫人还是打探了一番，派侍女喊了女儿过来，她牵过女儿的手，拉着女儿在软榻上坐下，注视着面前花朵一般的女儿，面上一片祥和，“糯糯，最近几日可遇到什么烦心事？可与娘亲说说。”

“没呢。”裴清欢表情不变，心里却在揣测，“娘亲怎的忽然问起这个？”

“也没什么大事，都是手下的人太操心了，看到红霞整日愁眉苦脸的，还以为是你有什么烦心事，下面的人跟着着急呢。”

“……”裴清欢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跟裴夫人交代了，“娘亲，我想开个铺子，做点女儿家的买卖。”

“开铺子？”裴夫人一怔，万没想到女儿竟是因为这个。

裴清欢下意识地想跟裴夫人解释，这是上一世养成的习惯，她但凡做些事情，她那婆母总是要刨根问底，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决不罢休。

裴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糯糯想做就去做吧。”

是了，这是她娘亲，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会支持她的娘亲。

“银钱可够？”裴夫人自是知道自家女儿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的，突然想做生意了，手里定是没有多少银子的，“娘亲这儿还有些体己钱，平日里也不大用，倒不如给糯糯去做生意。”

裴清欢眼眶微润，娘亲一向是这样的。娘亲出自项城徐家，虽算不上首富，却也是鼎鸣之家，嫁给父亲的时候带来了不少陪嫁，可这些陪嫁陆陆续续被父亲拐去了，父亲总向娘亲埋怨外面做生意难，娘亲也不知体谅，又或者叹气若是有个一等一的富商巨贾做亲家就好了，听着这些，娘亲总是暗地里垂泪，明面上却一次又一次地把嫁妆交到父亲手里，每次都小心翼翼，给了钱还生怕伤了父亲的自尊心。到头来呢？落得个客死他乡草席一卷的下场！

裴清欢忍住了湿意，“没事的，娘亲，我做的是小本买卖，银钱自是够的，若是不够，我还不会跟娘亲讨要吗？娘亲，您留着换首饰换漂亮衣服吧。”

裴夫人自然知道自己女儿嘴犟，她也不想辜负女儿这番孝心，递了一个眼神给侍女，侍女点了点头出去了。裴夫人这才搂过女儿开始说些家常琐事。

才从娘亲那儿出来，红霞就一脸喜意地迎了上来，“大小姐，刚才夫人身边的梅姑给了足足三十两银子，说是夫人给您去开铺子的钱。这银子可真沉呐。我方才已经跑回去一趟，放好了。您放心吧。”

裴清欢一怔，有些意外，却又好像意料之中，抿唇，“既然娘亲已经给了，就当是我跟娘亲借的，等咱们铺子开起来了，有的多的就还给娘亲。”

红霞，“大小姐您这话说得可太见外了，夫人的钱不就是您的钱吗？”

“不一样的。”裴清欢喃喃，她知道常人不懂，“别往外说，我们自己记着就行了。”

“哎！”红霞以为裴清欢说的是夫人给钱赞助的事，自是应声很快。

到底是东市，下午都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主仆二人穿过稀疏的人群，又来到了第一天看的那个铺子门口，只是这铺子却大门紧闭，倒是那张写着转让的红纸变得醒目起来。

“哎，大娘，这家铺子的老太太呢？”红霞在裴清欢的示意下拦住了旁边一个频频向她们二人张望的大婶。

大婶看二人衣着得体，隐约像个富人家里的，上下又打量了一番，“他们家啊，他们家儿子病得快不行了，这老婆子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咯！”

裴清欢一愣，没想到老太太儿子的病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这才没几日啊，追问道，“他们家住哪儿？能带我去看看吗？”

大婶随手一指，“从那边的那条小路直走，然后拐弯你就看到了，药味儿最浓的那家就是了。不过我劝你们啊，还是远着点儿，免得过了病气！”

“谢谢！”

红霞听完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自家小姐，却发现自家小姐竟是头也不回地往大婶所指的那个方向走了，红霞连忙小跑跟上。

“大小姐，大小姐！等等！”

裴清欢顺着大婶所指的方向刚转弯没多久，鼻翼间就嗅到了一丝药香。再走进几步，裴清欢终于确定了药香最浓郁的那家，她上前扣了扣门上的铜环。

过了许久，里面才探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门，露出了一张满是褶皱，肌肤松弛到垂下来的面孔。裴清欢皱眉，才几日未见，老太太竟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年，精神气也没了。

老太太浑浊的双目再看到裴清欢时已经没有了光彩，像是对命运低下了头，“是你啊，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