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317年8月25日，米阳才过完18岁生日。生活在我国边疆省的一个小城镇，奎腾。“奎腾”是蒙古语“kuyten”的译音，意为“极寒之地”，始见于《元史》“奎腾”这个地名。相传成吉思汗西征时，军队夜宿于此，正值寒冬，兵士口呼“奎腾”，因此得名。奎腾一带在公元前三世纪秦代时，是塞种人的牧地，后为月氏牧地、乌孙牧地。公元前60年，西汉设立西域都护府，奎腾从此纳入我国版图。

历史太过久远，所以这些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米阳的祖先300年前到边疆省某师129团支援边疆建设，之后一直在奎腾定居，已经不可考证的是他的老家是一个叫河南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去过。

米阳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外面的世界他只能从电视里看到，不光他没出去过，整个奎腾的人也没几个出过远门。

米阳慵懒的躺在沙发上换着台，父亲米国强今天没有上班，就在家里对着电脑不停的搜索。小城生活节奏慢，时间全部都由自己支配，当然只能在奎腾这个小城里支配。米国强是小城纺织厂的一个车间主任，不爱说话，但喜欢上网，经常搜一些关于班加罗病毒的信息。米国强读完高中就没有再读了，也不允许读，因为不能去外地，本地又没有大学，所以在技工学校学了一些技术之后就去了天山纺织厂，工作快30年，只混到了车间主任，因此没有了工作的奔头，剩余的生命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米国强的爷爷曾经给米阳讲过，如果在很久以前，他爸米国强的名子是有晦气的，因为“米国强”的谐音是美国强，这种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名子是要被笑话的。

电视上也正在放着关于班加罗病毒的新闻，老生常谈，米阳从出生开始，每天都能听到关于这个病毒的消息，2099年班加罗病毒出现到现在，依然没有办法预防和治疗。米阳觉得我国人无能，当然他也觉得全世界人都很无能，在什么药都能研制的今天，一个病毒竟然都解决不了。

米阳读完高中，没有理想，没有任何压力，因为再也不用参加高考，在电视里看到有大学的城市，他们还要参加高考，米阳就一身轻松，开始幸运自己的小镇没有大学。但是读完高中以后，他的日子也开始迷惘。人生总还是要有点理想的，万一要实现了呢。但是米阳连理想都没有，就谈不上要去实现。

“爸，我去找大头，”米阳说着关上电视。

“嗯，”米国强头也不抬，仍旧带着厚厚的眼镜盯着屏幕，他的心思最近越来越重，米阳从他脸上基本看不到他在想什么。

他从电梯下来，门口遇见一户人家在搬家，从他们的支言片语中可以听到，是要搬往乌木市，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大事，因为只有经过政府层层审批，才有资格搬迁，条件一般的家人想都不要想的。

米阳的小区万源里算是一个中档小区，离火车站不远，离市中心也就一公里，米国强用一辈子的积蓄买了这里，全家又过上了节衣缩食的生活。

米阳抬头看着自己住的万源里56栋，每幛23层，每层2户，实际才住不到20户。从他出生开始，这栋楼住的人越来越少，除了极少的人搬走，其他消失的人米阳只是偶尔听人说，并不知道详情。听爷爷说，这一片原来是火车站家属区，住的人挺多，很早以前火车停运以后，人就开始越来越少。

米阳穿过站前路，从团结路一下走下来，街上行人稀少，一直走到北京路时人才多起来。米阳从有自己的意识开始，就仿佛被一种力量包裹着，让他很压抑，但他不知道是什么。他在电视里看到的人们都是欢乐的表情，但在这个城市却很难看到。大家没有笑容，也不沮丧。遇到熟人打个招呼，几乎不和陌生人说话。带口罩的人也越来越多。这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愤怒，却不知源于何处。活着的人总是想着怎样继续活着。

米阳拐过中心广场后面，到了一个小区，大头孟雨的家，一片小多层，都是五层六层的楼房，墙迹斑驳，很有一段历史，米阳想不明白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这一片小多层仍然没有拆，想想从他出生以来，就没见过再有新建住宅，可能是因为人口越来越少的缘故吧。

米阳和大头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现在毕业了也无所事事，本来就胖，现在更胖了。米阳很嫌弃，但他没有选择，十几年兄弟般感情不会因为长相就要换一个。米阳很奇怪，他们家这么穷，为什么还能养出一个大头胖子。

“大头，你天天在家待着歹得很，”米阳说。

“别说我，你不也一样，我姑姑给我找了一个活，先去汽车店当学徒，学会了我姑说要给我开个修理铺。”

“当学徒能瘦吗，你得找个能让你瘦下来的事。”

米阳刻意把话说的一本正经，其实心里在笑，孟雨却听的刺耳，只是这些话他已经听了很多年，已经有了免疫，尤其是米阳说。

“今天没事，我们去边墙附近转转，”米阳说。

“怎么想去那里，你爸没给你说不能去？”孟雨说完转头看米阳，见米阳也在看他，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起身出了小区。

这在以前是他们不敢想的事，但是毕业之后没事干，闲的久了就有一些想法。

边墙其实不全完指的是墙，只是围在城市边缘的一层密密的网格墙，足有300米高。每个城市都有，高低不同，圈的面积大小不一。米阳很早就想去，但是距离稍远，加上父母老师从小就提醒不要去。所以他对边墙充满了好奇。无数次他梦见自己爬上那座高墙，望着墙外的世界，无比壮美，还有一匹在草原上矫健如飞的狼，他多希望自己就是那头狼，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奎腾的边墙，南到独泉子区水库和泥火山一线，西到兀苏干河子，北到五角庄立交，东到开齐乡东线，足足围了一个圈。米阳从小在奎腾长大，却不曾到过边墙，一是被告诫禁止前往，二是听说都有警卫把守，很难靠近。

“你给邵一冰打电话，让他把他家的车开上，今天我们就去一趟，人生不去一趟边墙，是不完美的人生，”米阳拿着腔调说道。

“要不要把艾一和苏荷都喊上？”孟雨问。

“不喊了，带上她们你不觉得烦？是去边墙，又不是约会。”

“烦的是你，我倒想让她烦我。”孟雨说完播通了邵一冰的电话。

邵一冰和他们是同学，家里条件不错，他上高一时家里就给他配了一辆车，与米阳关系较好，因此才让他开车一同前往。艾一是米阳高中同学，高中三年，米阳被她缠的烦了，好不容易高中毕业，米阳像解脱一样的畅快，苏荷是艾一的闺蜜，米阳不喜欢她，但是大头喜欢。贫穷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可能是感情的障碍，因此大头始终得不到苏荷的欢心，甚至被关注都很少，但这不影响孟雨对她的喜欢。

“联系好了，叫我们在团结西街站台那等他，他竟然说他去过，还知道路，”孟雨关掉手机，显得有些吃惊。

“以前有个故事说一个品牌叫诺基亚的手机，可以砸核桃，我看你的就可以，”米阳看着孟雨的手机笑着说。

“我准备把当学徒第一个月的工资拿来买手机，”孟雨把用的表皮已经脱落的手机装进裤兜。

任何时代都有穷人，孟雨可能是这个时代穷人的代表，孟雨很小父母就离婚，他妈妈很漂亮，追的人很多，大头他爸年青时修过边墙，那时候修边墙都要政审的，奎腾的边墙修了足足五年，这在当时是个很光荣的职业，他妈妈嫁给了他。但是边墙修到第二年，他爸就成了临时工，高空坠落，成了残疾。他妈赶时髦，一直想搬走，苦于大头他爸现实本事不够，又落个残疾，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由另外一个人完成，他妈离婚后就跟着另一个男人搬迁。米阳听过太多因为搬迁发生的故事，不想拿这个调侃大头，于是话到嘴边又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