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虚话音未落，老金便皱着眉头开了口。

“什么？炼丹？”

他略做思考后，立马头摇的像拨浪鼓：“抱虚你胡说！现在什么年代了，就连正统道门中人，都放弃了炼丹成仙的幻想，不可能还有人去干这种蠢事！”

老金义正严辞的吼完，谁知没等到抱虚的回答，反而见他用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接连点头不止。

“行啊老金，都学会举一反三了。”抱虚赞赏的拍了下老金的肩膀。

“你说的对，现在凡是正经拜过师，有道统传承的修士，绝不会再想着炼丹成仙。所以依贫道所见，这个凶手定是个半路出家的野狐禅！”

老金沉吟片刻，越想越不对劲。他毕竟是留过洋的刑侦学博士，凡是犯罪推理，必要有逻辑性可言。

凶手是修士，甚至是自学的野修士，老金暂时无法否认。但这些，抱虚是从哪里推断出的呢？

事关重大，他只好再问：“抱虚，你这种推断毫无逻辑性可言，你怎知凶手是野修士？”

抱虚瞥了眼他，忽然摇着头连连发笑。

“老金，我刚才就说你心火太旺，做事太急，你还不服气。”

“不错，我是说凶手掏心是为了炼丹，可我说他炼丹是为了成仙吗？”

“逻辑在命案推理中自然有用，但出发点就是错的逻辑推理，那对案情又有什么帮助呢？”

老金越听越糊涂，沉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抱虚叹了口气：“古往今来的修士不计其数，但归根结底，他们其实只分为四派，即‘丹、符、禅、气’。”

“一般来说，丹家学派必定要炼气；而符家道派又必定注重修禅。你可以把他们笼统的看为淬体派与炼心派。”

“据我所知，道门里以炼丹炼气为主修的门派，鼎盛于魏晋，衰败于宋元。”

“原因是元世祖忽必烈，册封当时的符禅道派领袖，也是龙虎祖庭当时的掌门，为‘世代天师’，领导天下所有道门。这也是敝派被称为千年祖庭的由来。”

抱虚子看了眼老金：“因此我推断，这个还妄想丹修的凶手，定然是个半路出家的野狐禅。”

“也正因敝派为天下道门执牛耳者，是故千年来大量丹修门派没落后，其学派典籍皆被囊入祖庭的藏经阁中。”

抱虚子端起茶碗喝了口水：“贫道曾有幸在经阁中看到一本古书，名为《五神驳杂论》。”

“此书成于辽初，传说是位契丹族道士所著，其中难免夹杂了些契丹族的萨满献祭文化。”

“书中观念十分简单：人既为万灵之长，受天地日月精华所养。那炼丹时，又何必取畜生的五脏六腑做丹引呢？这也是我说凶手挖心是为了炼丹的缘故。”

抱虚子顿了顿：“至于我说他炼丹不是为了成仙，是因为这本古籍里，自始至终只有类似的设想，甚至没给出如何用人体内脏炼丹的确切理论。就像它的书名，叫‘杂论’。”

他说完后，老金始终低着头想着心事。

良久后，老金忽然抬起头问道：“抱虚，你这逻辑还是有问题啊。如果照你所说，那凶手没有确切的理论指导，为何还要费劲去挖人心炼丹呢？”

抱虚忽地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老金的手背。

“老金啊，你们搞刑侦的，不是讲究有据推理和假设推理吗？下面我就告诉你，我的假设推理。”

他说着站起身背起手，又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假设凶手真如我所想，是被这位契丹族道士所著谬论迷惑。那么首先，他身上肯定有本类似五神驳杂论，但又要比其多出大量理论基础的古书。”

“实不相瞒，贫道在经阁里日夜值守了三十年，可以说是翻遍了经阁内所有藏书，还从未见过此类古籍。”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抱虚子目光灼灼的转过头：“最近哪里一定出土了座古墓，而且极有可能是辽代的。出土典籍在运送途中失窃，甚至是被私下买卖。”

老金抿着嘴唇，低头拨弄着茶碗盖，久久不说话。

五分钟后，他抬起头：“如此诡异牵强，抱虚，你真的这么认为？”

抱虚子哼了声：“老金，所谓术业有专攻，既然你过来找我，问我有什么看法，那我只能从阴阳五行的角度帮你分析。”

“你不信我也无妨，反正所里有调借天下警力的特权，你不如分成两队破案，看看贫道到底是不是危言耸听。”

老金又沉默了许久，而后握紧拳头，用力砸了下桌子。

“好，信你这回！”

“抱虚，你那组想要多少人？”

“别别！”抱虚子连忙摆手，“老金你少给我下套！所里上个星期才给我批的假，说好了三个月假期，我这才过了三天，就被你折腾回山了。”

“抱虚！事关国家大计，你怎么能推辞呢？”

“少来这套！”

抱虚子剐了眼他：“所里能人多了去了，何必非抓着我不放？这次说什么我也得休完假再回去！”

“你要是不放心，就让道衍带队，那小子我**三年了，这件案子他正好能单独历练历练。”

老金自然是不愿放过他，缠着他左请右请，一会儿搬出天下苍生，一会儿搬出家国大义。见他不松口，又威胁他要把天师的称号，转给茅山一脉……

最后老金急了，抱虚也急了。

“抱虚，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带不带队？”

抱虚瞪眼喝道：“道爷就不去！”

老金恨得直发抖，指着他的鼻子连说十个“你”字，最后怒哼一声，摔门下山。

老金走后，一直缄默的天师守玄，忧心忡忡的走到了身旁。

“有话就说。”

守玄称了声“是”，说道：“启禀小师叔，弟子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不该！”

守玄愣了下，咬咬嘴唇还是说了出来。

“小师叔，弟子思索再三，还是要讲出来。千年以来，祖庭历代掌门，皆受世俗皇权封赏‘天师’一职，也自然承担了替皇权解决妖邪事件的责任。”

“虽说夏国建立后，没有了皇权世袭，也没有赐弟子‘护国天师’一职。但祖庭身为道门魁首，已守卫世间千年，这次若是再生事端，祖庭的千年威信……”

抱虚“哼”了声，不知为何，守玄的话，让他脸上有了些愠怒之色。

“不要担心，六十多年前，我就被你伯父逐出了师门。这次要是再出事，世人只会怪在我抱虚头上，哪里会牵连祖庭。”

“小师叔！”

守玄提高了嗓音，“我龙虎祖庭，早就和那出逃的人恩断义绝。小师叔今日又何必再提什么逐出师门呢？”

“在守玄心里，您永远是祖庭的老祖宗，永远是守玄的小师叔。”

抱虚子的脸色稍有缓和，他伸手拍了下旁边的红木椅，示意守玄坐下。

“你放心，我料定凶手无法再作案，不然我刚才就提醒老金，要小心妖人三天后，也就是农历二月初七再作案。”

守玄皱眉奇道：“小师叔，您是说凶手……”

“不错，说这个人是半路出家的野狐禅吧，他偏偏还懂点河图洛书。据河图所言，每年一二月属性为木；每月的初二、初七，二十七，又是火日。”

“这个妖人，特意在正月初二和初七作案，二月二又犯了次案，如果我没猜错，他下一次作案肯定是三天后的二月初七。”

守玄“噌”地站起身：“不行！弟子这就去知会金秘书长！”

他说着转身朝门外走，却被抱虚拉住了衣袖。

“不必了！他活不到那天！”

“小师叔，何出此言啊？”

抱虚子没好气的白了眼，指着椅子，示意他回来坐下。

“亏你还自认天师，悟性可比你那伯父差远了！”

“我问你，那几张照片你看过吗？”

“看过。”

“看过你还不明白？告诉我，从相学角度来说，那几人分别是什么命格？”

守玄捏着胡子陷入沉思，半晌后才开了口。

“弟子学艺不精，只能分清三人命格里的五行，更深的却看不出。”

抱虚点头道：“那就够了，说吧。”

“第一人，也就是那个老教授，如弟子相面没出差错，应该是木行命格。第二人应该是土行，第三人倒是奇怪，竟然是金行命格。”

“算你小子还有点用！”

“听好了，第一个教授是‘杨柳木’命格，所以他性格孤傲，正直敢言。”

“第二个建筑工人是‘屋上土’命格，看似暴躁蛮横，实则胆小如鼠，没事敢惹事，出了事比谁都害怕。”

“第三人是‘剑锋金’，命格即是强硬之人，外加他心火旺盛，所以才会屡屡犯罪，不思悔改。”

“弟子受教，可小师叔为何说凶手必死呢？”

抱虚厌恶地瞅了眼他：“你看，我就说你悟性不如你伯父。”

“五脏分属五行，心脏属火不假，但依据每人命格不同，也会对五脏的五行属性有影响。”

“老金是衙门的人，我刚才没好意思点明。如果我没猜错，这次失窃的不仅是本古籍，恐怕还有一件陪葬的匕首形状法器。一下丢这么多文物没人上报，大概率是内部出了叛徒！”

“退一万步说，即使契丹族道士的邪说有理论根基，那凶手挖的三颗心，也不是纯粹的火属性，都遭受了死者命格的影响。”

“再加上他挖心用的那把法器，本身是金行，又常年埋在地下受阴寒之气滋养，早就有了三分邪性。所以我料定他，即使回去炼出了丹，也是毒丹，服用后三天内必死！”

守玄听得频频点头，过了会儿，他忽然摇了摇头。

“小师叔，凡事最怕有万一，要是那妖人侥幸没死，再犯下罪行，小师叔岂不是往自己身上加业力报应？”

抱虚冷笑道：“我身上的业力还不够多吗？再多条人命业报又何妨呢？”

“可是小师叔……”

“别说了！我比你了解551研究所的能力，有了我的线索，即使抓不到他，也给他吓得不敢犯罪。”

守玄还想再规劝，可抱虚已然气冲冲拂袖离开。

他不敢阻拦小师叔，只好打定主意，偷偷给金秘书长打个电话，让他多多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