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热水，方一然回到了寝室，舍友李明已经把方便面准备好了，就等着他的热水了。桌子上那一盏台灯已经发出了暗暗的光，似乎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可以，方一然，这回动作挺快的，还有啊，你的饼子味道真的不错”说着，李明就走到了方一然面前，拿下了他手中的水壶，走到了书桌前。

“看样子，你是真的饿了啊？”看着桌子上的馕饼，再看看李明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方一然忍不住说到。

“是啊，真的饿了，饿的我是前心贴后背，你也快来坐下吧，面一会儿就泡好了”。

方便面是失眠人的好伴侣，也是最方便最快捷的夜宵食物，滚烫的开水与泡面混合在一起，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这其中的味道真的是很难被掩盖，尤其是对于肚子已经开始“叫唤”的人

“你之前说出校门去看朋友了，你的朋友也在上海读书啊？”两人坐在桌子前，方一然一边搅着碗里的泡面，一边说到，他希望用一个可聊的话题来接档这个将要熄灭的台灯。

“没有，她没有读书，已经在上海一家工厂里工作了，算是学徒那一类的吧”。

“看这样，你朋友比你大不少啊”

“没有，她比我小几岁”。

“是吗，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了啊，不上学了吗？”

“不上了，家里穷，只能先供她哥哥读书，她......她就先暂时......暂时休学了。”

李明大口的吃着面，或许是他太饿了，一口气吃下去很多的面，花了不少功夫，才把堆在嘴里的面从嗓子里咽下去，这表情无疑是痛苦的，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

或许是面太烫了，碗里的热气直扑向他的面庞，碗里的热气不仅蒙上了他的眼镜，也熏红了他的面庞。

几句话的功夫，李明就吃完了自己的面。他放下了餐具，拿下了眼镜，进到卫生间洗了把脸，试图用凉水来给自己的皮肤降降温。

“你们家有几个孩子啊？”李明一边擦脸一边对着还在桌子上吃面的方一然说到。

“就我一个，你呢？”

“我们家啊，我们家也就我一个”

“本身应该有两个的，但现在只剩我一个了，另一个孩子刚出生，就去世了”。

方一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说到这里，方一然也放下了餐具，他闭上了眼镜，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这是他用来缓解自己情绪变化的一种方法。

“这样啊，那你是弟弟还是妹妹啊”，说着，李明拿起了眼镜，从兜里拿出纸巾，开始漫不经心的擦拭了起来。

“不知道”

对于这件事，方一然很无奈，也会感到难过。

“不知道？”

李明对这个回答感到不可思议，转过头来，看向方一然，这其中的眼神，也变得有点诧异。

“是啊，我不知道，我想，应该是个妹妹吧，我那时候还小，而且不在母亲身边，所以我不清楚，等母亲再回来的时候，已经生病了，直接住进了医院，也没人告诉我那些事，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说玩，方一然放下了餐具，低下了头。

李明愣住了。

或许是方一然从小经历的事情太多，也看淡了很多事情，在别人眼里十分凄惨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平静，仿佛他是以第三人称来看待自己的生活经历，但是透过这种平静，李明也可以隐约感受到些许的哀伤与无奈。

“不好意思，无意提及你的伤心事”。

李明回过神来，赶紧补上了这一句。

“没关系，我已经看淡了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伤心的。我吃跑了，想先去休息了”

说完，方一然离开了座位，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他面对着墙壁，这是他从小就有的习惯，看着这白花花的墙壁，他可以试图平复自己那燥热不堪的内心，也可以卸下那张故作坚强的面具。

“虽然是所谓的父母双全，可以我的父亲却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看方一然躺在床上没有反应，依旧是面朝墙壁，李明继续说到

“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出生在西北石城市的，只不过我是出生在那边的一个村子里，听说我的亲生父亲脾气不好，后来我母亲选择了和他离婚，我便跟着母亲，又来到了贵州”。

“后来呢”？方一然转了个身，问道。

“我就知道你还没有睡着”。

台灯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明的供应，两人在黑暗中打了一个照面，由李明继续说到

“后来，我母亲就带我回了老家，回到了贵州，再后来，她就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的继父”，其实我继父对我和我母亲还不错，管我们吃，管我们喝，也算是个好人了，就连我这次的学费和生活费，也都是他帮我弄到的，为此，家里还欠了不少钱”。

“你的生父呢？他就不管你和你妈了吗？你上学他没有出钱或者帮忙吗”？

听到这里，方一然困惑了，甚至对这个所谓的父亲有点愤慨。

“没有，他好像也没有机会来帮我了”

“什么意思，他因病去世了”？听到李明所说的话，方一然的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没有，他是被人失手杀掉的”。

没等方一然发问，李明就继续说到，“听说，我也只是听说啊，因为我母亲和他离婚之后，他除了每年给我们一笔钱之外，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听说，他在离婚之后没多久也再婚了，找的还是他们同一个村子的”。

“是吗？”方一然象征性的说了一句，他有些紧张，李明越往下说，方一然内心也就越发困惑。

“听说，后来他也经常打骂那个女的，最后那女的受不了，就在一次打架中失手把他给杀了”。听说那女的精神还有问题，在监狱里还犯过几次病，哎，真的是作孽啊”。

方一然有些紧张，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和李明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明，你父亲应该姓李，对吧，”方一然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他试图通过这一个“原则性”问题，来让自己的内心不再困惑。

“不是，我母亲姓李，父母离婚后，我就跟着母亲姓了，我的亲身父亲姓牛，牛马的牛，我的继父也不姓李，姓王”。说到这，李明像是长出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故事。

“那...那你的出生地是在哪里啊？”黑暗中，方一然有些发冷，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打颤，他随手抓起了身旁的被子，盖了起来。

“我的出生地应该是在西北石城市，那个市下面的炮台镇，你有听说过吗”？

“没有，我没有听说过，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方一然有些激动，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口气才能表明自己的“无知”，他想用这种无知把自己与“这件事”彻底撇清关系。

“你看你激动什么啊，难道你也是那个镇子里的啊，或者说你也知道或者听说过这件事？”

“不，我不是，我不是那里的，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也不知道你说的事”。

方一然总算让自己稳定了下来。他平躺在床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他很清楚，自己的母亲就是李明口中的那个犯人，他与李明之间，有着间接杀父仇人的关系，但是，此刻，他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

“你恨她吗？”方一然轻声的问道。

“谁？我生父？还是那个失手杀了她的女人？”

“那个女人”，说道母亲时，方一然苦笑道，也只好用那个女人来替代了。

“也说不上恨，也说不上不恨，不恨，是因为她也是失手杀人，而且是经过我父亲的家暴之后，说恨，那是因为，死的人是我的父亲，他就算再坏，他也是我的生父”。

“对不起”听到这里，方一然忍不住随口而出。

“什么，你说什么？”或许是心怀愧疚，让方一然这声抱歉说的声音很小，李明似乎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

“哦，没什么，我是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也别想太多了，睡觉吧，晚安。”

说完，方一然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再一次转过身去，面向墙壁。

“也是，晚安”，说完，李明也转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