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特别喜欢姥姥骂过自己后跑到山上被家人寻找的感觉，听着姥姥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自己的名字，她才觉得会被人重视，她喜欢这样的感觉，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初中。

为了让姥姥和姥爷高兴，小学毕业那年春燕拼命学习勉强考上了初中。

入学通知书是语文老师送到家里来的。那天老师一进门就喊：“大娘，在家不？我给你报喜来了。”

姥姥闻声赶忙走出屋门把她让到屋里。

“春燕是个聪明的姑娘，考上初中了。通知书我给你捎回来了。给。”她笑眯眯地看着站在一旁的春燕把通知书递给姥姥。

姥姥高兴地颤抖着双手接过来，嘴里直说着：“燕是精闺女，我早就说过的。”可当她拿过通知书展开看时，她的笑容僵住了，好大一会儿，她才说：“学费96元？那么多！”

“96元可能对于你们不少，钱没了可以借，而孩子现在不上学将来会影响的。实在不行的话，我给她垫出来。”她说着去掏口袋。

姥姥赶紧摁住她的手说：“哪能用老师的钱呢？我们自己来想办法。再说还有春燕她姨呢！”

这时姥爷从外面回来，看到老师赶忙打招呼。客气了几句后，她起身告辞。

“老头子，燕真聪明，考上初中了。”她把入学通知书拿给他看。

“96元？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他叹着气蹲在门槛拿出旱烟抽起来。

春燕在一旁看着姥姥和姥爷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很难受。她决定不再上学，在家帮姥姥做家务。于是，她走到姥爷跟前说：“姥爷，你们别着急，我不想念书了。”

“什么？燕，再怎么难，我们也得让你读书。你现在也大了，估计你也猜出，你娘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来看你。别人家的孩子能上学，你也就能上学。我砸锅卖铁都得供你。不行，咱们问你爹要。这个天杀的，把我的闺女害死，现在把自个闺女放在这也不管……”姥爷说着有些气愤，他站起来，吸着旱烟又到外面去了。

春燕望着姥爷的背影，站在原处早已泪眼朦胧。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盼着娘来看她，盼了一年又一年，年年落空，她以为娘不要她了，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娘会死去。那个她只见过一面，在记忆里和蔼可亲的娘原来早离开了她。

姥姥一直在灶间拾掇没发现她的变化。当姥姥转身看时才发现她抽搐着双肩在轻轻地哭泣。

“燕， 怎么了？燕，你别哭！初中一定会让你读的。我借钱也得供你！姥姥骂你，不就是想看到今天吗？”她把她搂在怀里怜惜地说。

“姥姥，我娘真死了吗？”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哭着问她。

“闺女，以前你小，我们没有告诉过你。她是喝农药死的。咱别想她，她死时也没想过我们啊，她就不知道她还有爹娘和孩子们吗？她死了还有我们呢。别的孩子有的，姥姥也要让你有。以后不许想她，听到没有？”姥姥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春燕望着满头白发的姥姥想：一个人从自己的记忆里走出去是何等的难，春燕做不到，春燕明白姥姥更做不到。因为她是春燕的娘——姥姥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