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谢辞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冲着何泽扬起一个明媚的笑。何泽点头，是错觉吗？他总觉得，谢辞玉好像白了很多？

这是一家小酒店，因为需要保留体力加随时保护何泽，所以两人选择了一间双人房，有两张床。

本来该闭上眼睛睡觉的，就像之前每一个晚上一样，没有任何交流，只有沉稳绵长的呼吸声。可是或许是今晚夜色太美，让何泽心里某个角落里的隐秘情绪在发酵。

“……谢辞玉，你来自哪里呢？”他和谢辞玉之间没有太多交流，称呼对方这个方面上更是没有正视过，所以现下一开口，倒是有些窘迫，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思来想去结果还是叫了名字。

谢辞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何先生，叫我小谢就好了。”

她顿了顿：“我来自五十年之后的人类基地。”

“那里和现在很像，但是又不像，我从小在人类基地里长大……”

谢辞玉说的话，完全打破了何泽对于病毒爆发之后五十年的设想。

和何泽生活的五十年后完全不一样的是，病毒并没有完全消失，甚至朝着更恐怖的方向进化着，那位疯狂科学家也一直没有落入法网，反而一直在暗处隐匿着，无声推动着一切的发展。除了这些，还有很多作乱分子一直作恶，所以五十年过去，社会还是没有恢复，很多事情反而在倒退。

在谢辞玉所知道的历史里，病毒爆发之后，尽管**尽力控制局面，但是因为一些作乱分子的冒头，所以人类基地的建造花费了很长时间。在人类基地建成之后，生活在基地里的人要面对的不仅是感染病毒的丧尸，还有自己的同胞。

“我听陈叔叔说过，在病毒爆发之前，大家随时随地都可以出去玩，踏春、采青、赏雪……他答应过我，等到病毒结束，我们研发出疫苗，就带我和妈妈走遍天涯海角，可是，有人袭击了实验室，他们都来不及逃脱，全部感染了病毒，为了不给大家造成麻烦，在病毒扩散之前，他们二十五个人——”

谢辞玉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再度响起：“只好全部自杀了。”

何泽忍不住，终于翻身把头转向了谢辞玉那边。

月光很亮，让何泽能轻易看清楚谢辞玉的神情，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也很亮。

第一次见到谢辞玉的时候，何泽就特别关注过她的眼睛。无他，谢辞玉的眼睛太干净了，这不应该是一个在末世生活了一周的人的眼睛，甚至不像是一个成年人的眼睛，更像是一个小孩子的眼睛，只有天真无忧的小孩子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看见何泽转过头来，谢辞玉冲他微微扬了扬唇角。

“陈叔叔失约了，但是我还记得这个约定，所以我和来到实验室的叔叔说我想要帮上忙，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上。”

因为疫苗的研制中断，所有研究人员的丧生更是告知这个实验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重启，所以有人另辟蹊径，把目光投向了那个五十年前就已经被研究出来的时光穿梭技术。

在技术改进成熟的时候，谢辞玉接受了药物改造——为了让身体能承受住穿梭空间带来的空间扭曲压力。那并不是一个很愉快的过程，后期她甚至一直是处在半昏迷的状态，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

好在终于熬过去了，在进入机器之前，研究人员再三叮嘱，一定要找到那个叫做何盛泽的人，他是疫苗能否研发出来的关键，另外一件事就是抓住那个疯狂科学家。 在谢辞玉的讲述里，何泽清楚地看见了一颗颗热忱的心，这是对基地的无条件信任，哪怕在何泽生活的病毒消失的社会里，都少有这样的心。

是在这种极端的困境下，大家全部都拧成了一股绳，向着同样的目标出发，所以才会有着那些研究人员的付出，有了谢辞玉以身涉险回到过去的勇气。

这些人，都是那个时代的缩影，也是那个时代所有人交托信任的底气。

“走吧，刚刚耳机里有声音了，看来D市基地已经开始重建了。”因为谢辞玉向**发送的那份消息，是用只有时光机研发人员才能得知的密码写成的，所以**当机立断，立马展开了控制措施，让基地的建立提前了。

“等等，你把那个落下了。”何泽正要应好，可是眼角余光忽然发现谢辞玉那把常用的唐刀还扔在床边的地上，他转过身走了几步重新回到房间拿起唐刀，还给了谢辞玉。

谢辞玉怔愣了几秒，才接了过来：“谢谢，我们走吧。”因为子弹有限，所以为了发挥子弹的最大作用，谢辞玉平时对付那些行动缓慢的丧尸都是用这把唐刀。

何泽没有多想，开了车门上了副驾驶。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话还多的谢辞玉今天难得安静，这让车里的气氛慢慢带上了一股难言的感觉，何泽张了张口，刚想说话，谢辞玉的表情忽然肃穆了起来，看上去应该是耳机里传来了声音。

谢辞玉的这个耳机是从五十年后带过来的，可以接收到**电台的一种特定信号，之前她也是通过这个耳机发送的消息，而现在，耳机里传来的密码在她脑子里自动翻译成功——杰森入境，轨迹已发送。

谢辞玉蹙起眉头开口：“我们的行程有变，必须得先往A市赶了。”

何泽听见这个熟悉的城市名字，心口狠狠一跳，在何泽所知的末世历史里，这是除了D市基地之外，出现频率最高的城市，因为，那位疯狂科学家觊觎A市的一种特色矿物，想拿到这些矿物来进行下一步实验，所以他在A市扎了根，建起了一个丧尸工厂。

他忍不住问道：“是那个人吗？”历史上对于那位疯狂科学家的记载太少了，甚至没有他的名字，所以何泽只能用那个人代指。

不过谢辞玉在这些日子里的战斗里已经和何泽建立了一些默契，所以也知道了他说的是谁，她丝毫不意外何泽知道疯狂科学家的存在：“对，刚才**传来消息，他向着A市赶来，应该是想要找什么东西。”

谢辞玉来到过去，为的是拯救未来，能研制出疫苗是最重要的，但同时如果能阻止那个疯子继续研究病毒、让病毒进化，这当然更好，因为这意味着研发疫苗的时间多了很多。

果然，还是到这一步了。

何泽咬了咬牙，心里突然蔓延开一股难言的酸涩，在那位生物学家的日记里，谢辞玉就是在A市中弹离开的。他要不要提醒谢辞玉？

他看向谢辞玉，眼眸沉沉。向来敏锐的谢辞玉并没有立马转头，而是伸手调试了戴着的那个耳机之后才发现何泽的目光，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了笑。就是这个笑，让何泽一下子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狼狈地转回去，假装在看风景。

为了赶路，谢辞玉挑的是小路，没有什么人，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丧尸。何泽深吸一口气，眼前掠过末世之中难见的静谧美景，心里想着，要是没有这场病毒爆发该有多好。

这样想着，何泽又悄悄转回了头，用余光看谢辞玉的动作。许是手上出了汗有些握不住方向盘，谢辞玉拿起腰间武装带上的手套带到了手上。

何泽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材质的手套，看上去太像高科技了，但是上面反射的流光却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小心！不要分神！”何泽被这句话拉回到现实当中，他回过神来，一道冷光划过耳畔，削下了他的几缕发丝。

他侧头，发现谢辞玉的唐刀正把一只高大的丧尸牢牢地钉在水泥墙上。丧尸这种没有痛觉的生物太难对付，只有把它们的头砍下来才能真正安全，不然，即使只剩半颗头，它们也会继续袭击。从两人进入A市之后，路上丧尸的数量就明显多了很多，而且根据谢辞玉起码杀了上万只丧尸的经验来说，这些丧尸好像已经有了一些细小的改变，但具体是什么改变，谢辞玉还没能摸清楚。

谢辞玉几步上前拔下唐刀，顺手将那只丧尸的脑袋斩下来，她回头：“没事吧？”何泽举起手来用袖口随意地抹了一下脸上的脏污：“没事。”，然后拿起斧头重新投入战斗。现在还有几只丧尸没有解决，不是聊天的时候，所以谢辞玉听见何泽的回答之后也就没再追问。

没多久，站着的就只剩下何泽和谢辞玉两个人，那些破碎的丧尸肢体满地都是，昭示着两人经历的这一场恶战。

可是，在这个疲惫万分的关头，何泽突然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引来了谢辞玉的侧目。

迎着谢辞玉的目光，何泽弯着眉眼：“刚刚，对不起，是我走神拖累你了。”谢辞玉摇摇头，对这个并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何泽为什么现在这么高兴。

像是知道谢辞玉的想法，何泽斟酌着开了口：“我在想，我可真幸运。”幸运能来到过去，亲眼见识到人类的历史节点、能遇见谢辞玉这样的人、能找到自己的心。

何泽毫无形象地往身后的水泥墙上一靠，虽然两人从进城之后就疲于应付越来越多的丧尸，已经几天都没有换过衣服，身上都臭烘烘的早就没有形象可言了。

“我和你来自同一个时间，但我想应该不是同一个时空，我们是历史洪流下命运不同的选择带来的结果。”

谢辞玉看着他，好像早就知道，没有什么大反应，她只是起身，笑着朝何泽伸出了手：“无论怎么样，你的确是我要找的人。”

何泽终于扬起一个前半生都没有过的阳光笑容，这个笑容里毫无阴霾，满满的都是轻松。

他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喜欢医学，反而极度热爱漫画，现在他才知道，他只是厌恶自己的家世带来的光环，这个光环让其他人把他的努力都忽略了，只认为是他的贡献都是依靠家世，所以他才不愿意一直这样被忽略下去。

他渴望的从来不是漫画，而是脱离了家世的帮助，自己打拼出来的那些成就被大家真正看到并为之喝彩的那种感觉。

他只是想迫切地证明他就是他，一个完整的个体，从来不需要依附任何的存在。

但是谢辞玉却拿她自己向他证明了，只要足够强大，那些原本掩盖你光芒的光环，最后终会沦为你的陪衬。

虽然谢辞玉从来都没有表现过这个意思。

他一开始看谢辞玉时，只把她当做来自部队、身上有强大武器的人，可在相处的时间里，何泽自己却主动把这些标签抛开了，因为后来为了节省子弹，谢辞玉都是拿着唐刀直接上，甚至有时赤手空拳的，但解决丧尸一样很快。

这些都告诉他，谢辞玉的强大，来源于她自身的实力，而不是身上武器的威力。那些路上想要打劫他们的人被谢辞玉打趴下时，一定也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在进入A市之后，越来越频繁的战斗一次次彰显了谢辞玉的实力，也让何泽眼前的迷雾渐渐被推开，他忽然发现，他来到这里或许是件好事。

他第一次，和过去幼稚的自己和解了。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谢辞玉一把把何泽从地上拉了起来，闻到两人身上的味道不禁皱起了眉。何泽见谢辞玉嫌弃的表情，下意识就抬起袖子闻了闻，结果扑鼻而来的酸臭味简直把他要熏吐了。

“行行行，我们快走吧。”何泽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有水源的地方去，不过，现在已经是末世之后的一个半月了，想找到水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好在谢辞玉从**那边拿到了A市的地图，根据地图找了好几个地方终于找到了有水可以用的一家酒店。只是，看着地上长长的一条血迹，谢辞玉的眼皮跳了跳，这个痕迹，不大对劲。

何泽没有察觉到谢辞玉的不对劲，他试了试房间里的淋浴，看见喷洒出来的水流时高呼一声，立马催着谢辞玉进去。因为为了安全起见，两人决定轮流洗澡，这样有什么突发情况也不至于两个人都来不及反应。 谢辞玉一向追求速度，没有多久就出来了，换何泽进去。何泽踏进浴室，鼻间忽然钻进一股浅淡的味道，像是第一缕阳光照下时林间落下的初雪。何泽一下子红了脸，这是谢辞玉身上的味道，在谢辞玉给他防身用的匕首上也有残留。

发间还滴着水，但是这里的电力系统是不可能指望的，不过好在这是酒店，房间里有好几条毛巾，不管干不干净，只要没有异味就行。谢辞玉随手扯了一条出来擦头发，堪堪及耳的头发很好擦干。

何泽洗完出来，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他刚想开口，立马接收到谢辞玉的一个眼神，当下就闭上了嘴。

是脚步声，好像是两个人？

谢辞玉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传入耳中的说话声。

“要我说，我们这么认真地出来巡逻干什么，这里早就是一座空城了。”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另一个尖细的声音立马紧随其后：“就是，原来那些人不都被我们搜出来了吗，就算有后来的……”

“闭嘴！”第三道声音忽然响起，但却压得极低。谢辞玉瞳孔一缩，知道自己是误判了，所以，她的时间果然不多了。

“是人，有新鲜的人味。”第三道声音的主人是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他的瞳孔缩成一条直线，显然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围，其他两个人也是如出一辙。

“我怎么没有闻到？”第一个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胖子，他使劲在空气中闻了闻，却什么也没有闻到。络腮胡没有理他，直接大步朝着味道的源头走去。剩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他吃独食。

越走近，那股味道越浓烈，，三个人的竖瞳都兴奋得扩大了一倍，毕竟这个城市的人都已经被他们搜出来了，而且一直也没有人来。

络腮胡看着眼前的这道房门，想都没有多想，直接撞了上去，把门撞开个大窟窿，只是下一秒，眼前冷光闪过，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倒下，怎么回事？他艰难地转动着眼珠子，才发现自己已经身首异处。

谢辞玉握紧不断嗡鸣的唐刀，虎口发疼，这个身体强度，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

胖子和瘦子见了，不过几秒立马反应了过来，目露凶光，抬手拔出挂在自己腰侧的木仓，立马进入战斗状态。谢辞玉把唐刀往何泽怀里一扔，也拿出了那把银色的从未使用过的木仓，这是专门为食人军团准备的武器。

通过刚刚的对话，再加上这个标志性的竖瞳，谢辞玉已经确定了这些人就是后世的食人军团。食人军团的身体强度的确强大，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他们感染了丧尸病毒，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根本就是那个疯子的实验品！

谢辞玉瞄准胖子，对着他的头颅开了一枪，对付这些人，她完全不需要手下留情。她之前看见那些只有拖拽情况下才会出现的血迹形状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来，那些血迹分明是他们几个吃人前把人生生拖出来留下的！

在胖子倒下的时候，一枚子弹也朝着谢辞玉的心脏前进，谢辞玉一个侧身，子弹深入她的手臂，用一枪换一个食人恶魔的命，这笔买卖划算！

谢辞玉和瘦子都是反应灵敏，几步躲到了遮蔽物后面。谢辞玉蹲在墙后，凝神听着瘦子的动静，何泽抱着唐刀小心翼翼地靠近，对着谢辞玉笃定地说：“他们都怕火。”这还是他翻阅资料时无意间记住的，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谢辞玉点点头，悄悄探出一点点头，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她的眉眼沉了下来，没有可以被子弹引燃的东西。这时候，何泽忽然伸出一只手来，谢辞玉低头，发现他的手心里躺着一只打火机：“在床头柜里找到的。”

有了可以点燃的东西，那就好办多了，谢辞玉扯下床单，绑成一团，然后盯着瘦子藏身的地方。瘦子那边见谢辞玉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握紧了武器，探出头去。

就是现在！

谢辞玉立马点燃床单，冲着瘦子那个方向扔了出去。

瘦子的眼中，顿时只剩下那团燃烧的火焰，他尖叫一声，身体后倾，下意识地转身爬起来就跑。谢辞玉抓住时机，踏出房间，对着瘦子“砰砰砰”连开三枪。

“你们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什么、什么都说！”瘦子坐在地上，拖着中枪的腿不断往后挪动，惊恐地看着逼近的谢辞玉。

谢辞玉盯着瘦子，嘴唇微动，然后，瘦子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朝他飞来的子弹。

何泽走到谢辞玉身边，看着她莫名悲伤的侧脸，张了张口：“你认识他们，是吗。”谢辞玉没有回答，但是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那些原本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卷土重来，在她的眼前重现。谢辞玉的父母都是研究员，所以她其实一直是想成为一名研究员，加入疫苗的研究组。

只是，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父母正好都赶上轮休，一家人高兴地出门逛集市，却在中途遭遇了食人军团的袭击，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但是那双竖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她眼睁睁看着，父亲被那双竖瞳的主人吞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