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妮白弦张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之南方故事》中的主要人物,在这个故事中“碎芬”充分发挥想象,将每一个人物描绘的都很成功,而且故事精彩有创意,以下是内容概括:1938年,中国的抗日战争已经打响,姜小妮搬进了广州一个叫核桃弄的地方,她在这里的梁氏学堂读书,遇见了白弦张、唐芸这一对青梅竹马,而三个人的感情总有一人要落单广州沦陷后,核桃弄被毁,三人就此各别天涯,姜小妮去到英国念书,结识了共产党员邵逸宽;白弦张跟随舅舅加入国民党五年后,他们在上海再度相遇,此时的姜小妮是传世报刊的记者,而白弦张是权势滔天的国民党军统局
第7章 别了
天气渐渐转凉。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进了姜小妮房间的窗台,带着核桃弄的瓜果香和香料的熏香,萦绕着姜小妮的钢笔,钢笔在纸张上飞舞着,蔓延开来一串串端正的小楷……
一阵强劲的风刮过来,还没等姜小妮要把窗户关上,就又呼进来了几片脆脆的枯叶,盖在了置香的壶子上,姜小妮伸手要去掸它……一阵劈里啪啦的狂响,香壶顿时碎成了渣渣。
“号外号外!日军进攻广州啦!”
“号外号外!日军进攻广州啦!”
大街上四处动荡,原本的平静被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划破……
淡水被攻下、横沥被占领、惠州遭轰炸……
姜小妮看着小洋房里的母亲和舅舅,他们紧锁双眉,他们攥着报纸,他们连声谩骂,他们又火急火燎地收拾着家中值钱的家当……她也不觉发怵起来。
她把自己的书桌整理好,便要去学堂交作业。母亲正忙着支配自己珍贵的首饰衣裳,没空搭理她,舅舅叮嘱她别在外逗留太久。
姜小妮平时都是背着书包的,这次换了双手抱着,花布头里方方正正的一沓书能给她安全感。
这些作业还得匀一份给白弦张抄抄,姜小妮自是要认认真真完成,以图给他一个好印象,这是和他为数不多的联系。
自上回七夕过后,唐芸便总是旷课,本来梁先生可气了,后来听说是唐芸家里人应允的才作罢,至于缘由,谁也不清楚,有人说唐芸家里破产了上不起学,有人说唐芸要卖给日本人做媳妇……随着唐芸的缺席,白弦张的热情每况愈下,本来他们仨越好结伴,唐芸这个主心骨不见了,白弦张和姜小妮也就不拍而散。好在姜小妮功课做得好,能给白弦张带来利用价值,交换作业是他们可怜的仅存联系。
大街上,一片恐怖的乌云笼罩着。姜小妮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脚下踩着的报纸:一位日本兵在屠杀妇女,日本兵的面目狰狞,屠刀锋利;妇女的背影瘦弱,头发凌乱。姜小妮的眼里淌出一颗泪珠来,正中报纸的靶心。
大多数店铺都停业了,透过窗户纸细看,家具都空了。米市外面围得水泄不通,千金难求一斗米;杂货铺本来紧闭着,硬是被那些发烫的民众大吼大叫,撬开了店门,然后他们强取豪夺,极尽野蛮本色……这些街上大闹的群众他们本不是强盗一般的人,他们有的是码头卸货的工人,有的是店铺伙计,有的是打铁匠人,有的是流水小贩,有的是农民,有的是渔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一哄而出。姜小妮不知道的是,他们领不到工钱,供不起吃穿,自己饿得两眼发慌,长辈奄奄一息,妻子形容枯槁,小儿嗷嗷待哺……
姜小妮记着舅舅给自己的嘱咐,不敢去看,不敢多问,一路奔着学堂去。
梁先生的私塾房门紧闭,门上贴着字:因战事停学,开学时间待通知。
透过门缝,姜小妮瞥见梁先生正在堂厅里,他仰卧在烟榻上吞云吐雾,仿佛外面一切的喧嚣都被这家门隔出了世外,堂厅周围是死寂的沉闷。
姜小妮回了头,想往家走。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将书包的结子吹开,里面厚厚的一大叠作业纸飞扬了起来,颇像大街上漫天飞舞的、印着“日军攻占”的报纸那般姿态。这些作业纸在狂风的加持下并不安分,随处散去,可以飞到很远很远。
作业纸上面是姜小妮娟秀的小楷。
小楷抄的却是林则徐的诗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整个核桃弄只有唐公馆沉浸于要嫁女儿的喜悦之中,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清点着一箱又一箱彩礼,唐太太眼里是止不住的欣喜,她身披大红大紫的坎肩,染血的水晶丹蔻射出道道金光,她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龙虾。
一旁有小厮紧急地向她搭话,她撇着嘴,淡然地回应:“这些个烂俗子还要什么钱?现今日本人都攻陷广州城了,战事吃紧,他们保不齐还能吃战休假的甜头呢!怕是小命都要跟着核桃弄陪葬,死了还要带活人的钱进棺材,真个不体面!”她随后连啐三声,“把所有商铺和厂子都关掉,早些把货物挪走,等我家芸芸嫁过去,这是非之地我是一点都不想沾染了!随他们闹吧、愤吧……”唐太太摆了摆手,小厮无奈地下去了。
唐芸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漂亮的珠宝首饰,这扈产商会真是气派,她想着此番牺牲又是值得的,她跟那些处于水深火热的人不一样,便开始窃喜起来,又想到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仆人随从也要跟着自己沾光,免受战争摧残,想着自己定是慈悲为怀的在世菩萨,哦不,是圣母玛利亚。
正在她兴头上,一位女佣走来说白弦张找她。
唐芸想起那晚的噩梦,不自觉对白弦张有了怒气。她穿着扈产商会送来的流仙裙,挑出最耀眼的饰品打扮一番,就去找了白弦张。
“白少爷,不进来我家喝口茶吗?”
“何时叫我‘白少爷’了?”白弦张顿了顿,他并不打算进去,他也从没有去过唐芸的家。
“我长大了,得注意礼数,可不能搁谁都直呼其名。”
“你我还见外吗?”白弦张显然有些失落,“你不该不清楚我对你的心意。”
……
“我要嫁人了。”
……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下起暴风雨,唐公馆外面小坡两边的绿植像一团又一团绿色的火苗,妖孽生长,甚是嚣张。紧握在手心的那枚戒指,就是那枚遗落在蝴蝶酥里好久的,戒指的宝石因为有棱角而把白弦张的手心嵌得生疼,一道道红印子沁着密密的手心汗。又一次告白失败了,白弦张心想,始终没能将这枚戒指套在唐芸的指上,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现在有些崩溃……他看见半山腰,几辆绿油油的军用车豪横地拦住岔路口,车子的后视镜上,一面又一面太阳旗招摇着,整齐地朝着唐公馆挤出辣辣的笑容来。
天渐渐黑了,街市上的乱民比起白天少了许多,据说警署已经派人控制住了混乱的局面,那些闹事的劳工都被拘留了起来,不听话的就拿枪子儿崩掉,谁都害怕了起来。
白弦张可讨厌日本人了,就是因为他们的欺压,他失去了一段美丽的爱情。他也很讨厌唐公馆的人……他是一个不甘委屈自己的人。
当白弦张清清楚楚听见街边的棚子被雨滴重重叩打的声音时,他才意识到了大雨瓢泼。边上的铺子都关门了,没有一家店可以避雨,他只好撑着往家赶。
远处的朦胧中,一个女孩的身影渐渐明晰起来。女孩一只手抱着鼓鼓的花布袋,一只手撑着大大的油纸伞,在泥泞的路上走着,失魂落魄。
这是姜小妮。
“你怎么会在这儿?雨下得很大,别淋着了!”姜小妮冲白弦张跑了去,“你帮我拿下伞。”她自然地将墨绿色的大油纸伞递给白弦张。
“你的作业我一直带在边上,正想去你家交给你的。”姜小妮认真地拆开花布包,一沓工工整整的作业露了出来,是她特意为白弦张抄的,“哦不对,现在雨大,担心纸张**,你也没包裹,我这袋都给你了吧,反正里面其他的也是稿纸了,你拎回去好抄着。”
白弦张接过姜小妮的书包,讷讷的。
天空的颜色在细雨里显得朦胧,亦是讷讷的,随即,就像流星骤入天地般染成了深深的黑蓝色,街铺的灯亮了起来。
“那……我送你回家吧。”白弦张有点担心姜小妮一个人走夜路。
“好。”
一路上,两人愣是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白弦张氤氲在痛苦中,姜小妮则是偷偷瞥眼观察者他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
雨渐渐停了,夜晚的风没有了白天的凌厉,吹来很是凉爽,街市上所有的残余在此刻都变得分外柔和。少年和少女的皮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步调……
姜小妮舍不得提醒白弦张收伞,伞成立了一座空间,是只有他和她的。
姜小妮希望就这样和白弦张一直走下去,如果没有……如果没有日军袭击广州,如果梁先生的私塾还开着,如果劳工们没有闹市,如果**们没有开枪打死平民,如果母亲和舅舅没有计划着搬离核桃弄……
姜小妮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再见又是何时,她、他、他们还会活着吗?
“白……”
“嗯?”
“我是说……我们还能见面吗?”姜小妮眼泛泪花,深情地望着白弦张。
空气凝滞了五秒钟。
“我喜欢你。”她终于鼓足了勇气。
“你不用回答我,我这么说也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回应,我只是想表达我,因为我怕……我怕没有机会了……”姜小妮急于堵住白弦张的口,她不想让他拒绝自己。
不下两秒,姜小妮含着泪跑开了。
三天后,姜小妮跟随母亲和舅舅收拾行囊,逃离了核桃弄。姜氏小洋房里的家具、钢琴、书架、唱片机等都被变卖了,在它嘎吱地关上了大门的那一刻,便算寿终正寝。
舅舅在前面办着外出境的交涉手续,母亲拉着姜小妮的手快速地登上轮船。
别了,核桃弄。
别了,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