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壤跟着甲一进了那扇小门儿，门里还有两个和甲一打扮一模一样的人守在门口，等他们一进，那两人又出去站到了门外。

陆壤看着门里的小院，小院不大，四四方方的形状，长也就成年男子十几步宽的样子，而宽就更小了，她跟着甲一走了七八步就到了房门外。

“主子，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门就从里打开了。

大白天的，屋里一片漆黑，但里面却散发出淡淡的冷香味，透着一股悠远而冰冷的感觉，好像那里不是一个漆黑的小屋，而是深不知归处的遥远前路。

陆壤歪了歪头，走了进去，甲一没有跟进，而是守在了门外，在门关上的瞬间，陆壤突然把挂在窗棱上的厚布猛地掀开去，一瞬间原本漆黑的小屋被阳光横冲直撞地撞了进来，原本的黑暗就像是暗街的老鼠，一瞬间窜逃，小屋成了阳光的天下。

“啧，还是阳光看着舒服，是吧？主子？”陆壤的视线在小屋内转了一圈，屋子实在很小，除了一张一看就是红木雕就的小木凳之外，连个放茶水儿的桌子都没有，不过靠着墙那边摆的屏风却是不错，她到走屏风前，手摸了摸屏风，赞叹道：“上好的汉白玉，主子果然一点都不带委屈自己的。”

屏风后面没有人说过，只是走出一个中年的妇人，妇人就站在屏风边上，她看着陆壤，语调平直：“陆庄主，你上次送来的人都死了，主子杀的。”

陆壤一歪头，笑道：“嗯，知道，杀的好，没有的东西自然是清理了才干净痛快，主子实在是圣明无比啊！”

屏风后依然没有声音，那妇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退了一步，再回屏风旁边时，手中多了一张黄色的信封。

陆壤看着妇人将手中的信封递到了自己面前，眼中闪过疑惑之色，随这便接过来：“难道是主子觉得我这次花费大太，给我银票补贴了？”

屏风之后依然没有声音，这次还是那妇人说话，“按照这上面的名单，把人找到。”

陆壤看了一眼妇人，低下头直接拆开信封，上面只有一张纸，纸上只有四个名字，下面是一片空白，仿佛此时陆壤的大脑。

“主子，你这让我很为难啊，就给我几个名字找人，这比让我出钱招兵买马还难呢。”

那妇人看着她，依然语气平直：“陆庄主请细细看这些人的名字。”

陆壤低头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四个名字，看着看着，她惊奇的瞪大了眼睛：“施仁？妙手仁心的那个施仁？”

妇人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壤继续往下看，看着看着，她笑了：“主子是从哪儿弄来这个名单的？”

妇人没有回答，屏风之后更是没有声音，陆壤也不追问，只是把纸一收，说道：“这几位可向来都是行踪不定，找起来没有那么容易，这趟出门可不知道多久能回来了，我得和我弟弟见上一面，免得他许久不见我，太过想念，相思成疾啊。”

终于屏风后面有了一画布料摩擦的声音，紧跟着一个声音响了起不：“他很好，你无需担心，若你办成这件事，我会让你们相聚一段时日。”

那声音幽幽婉婉，无比的动听，从声音里你听不出她的年龄，因为光听声音如少女一般动听，但加上语气，却又透着沉稳大气，那不是少女可以有的语调。

陆壤听到这些，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却是一闪即逝，随即笑开：“那属下就在这里先谢谢主子了。”

“那你便去吧。记着要按时传讯到平京，毕竟你的弟弟会想念你。”那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像是一把滴血的刀。

陆壤的笑了起来，转身，笑容瞬消，只有一抹厚重的狠戾之气。

陆壤出门来，甲一依然站在门口，似乎并没有看到她，一副任她去留无阻样子。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这方块一般的小院子，看着天，在这里，仿佛连天空都变成了一小块儿，这时甲一才慢慢地看向她，“陆庄主，请。”

陆壤跟着他，几步便走出了小门儿，站在门口的那两个人又进到了院里，她和甲一再次走向了那条满是脏污的巷子，那一个拐角就像是一个两个世界的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一足天堂，一足地狱！

“你对这里很熟悉？”陆壤突然问。

甲一继续往前走，没有回答。

陆壤也不介意，继续说：“你出身这里？”

这时，甲一似乎有了一点反应，他走路时的脚步，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

“不离开这里，你看到的永远都是上空的这一块儿天空，何必执着于这个地方呢？”

“陆庄主，你错了，正是因为我出去看到了外面的天空，才明白，人喜欢在自己熟悉的天空下生存，在这里，我可以确保主人的安全。”

“你应该对自己更加的有自信。”

“我不需要自信，我的任务只是保护主人。”

陆壤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时他们走出巷子，她的笑声引来路过的人的注目，她并不介意，看着转过身来盯着自己的甲一，说：“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我们的主子，明明那么弱，可却又那么强。”

甲一盯着她，目光没有温度，只是有一种几乎虔诚的语调说：“主人的力量深不可测，你……最好不要有别的心思。”

这话有着对主人的崇敬，自然也包含着对陆壤的威胁，陆壤却笑得更加的夸张，几乎笑弯了笑，等她笑够了，才扶着墙站直，抬起眼，眼角似乎还有刚才笑得太凶的而流出的生理眼泪。

“甲一兄，你说说了，咱们的主子有那么大的力量，我敢动什么心思吗？况且就算我想也想，我弟弟不敢啊，对不对？”

说完，她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入人群，不久，便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甲一直到她消失，才又回到巷中，当他再次回到那个小院儿，进到屋里时，里面的人还未离开。

“主人，她已经走了。”

“她说了什么？”里面的人问，声音依然那么幽婉动听。

“她说，不离开这里，永远看到的只是这一小块儿的天空，不必执着于一个地方。”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甲一想了想，说：“她想让属下背判您。”

帘后的人突然笑了一声，似有不屑：“甲一，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在她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甲一低下了头，退了一步：“是，属下知错。”

里面的似乎也并不是生气，这时又轻轻地笑了一声：“你何错之有，她就是想让你这么以为的。”

甲一不解：“为何？”

“因为她想看看我听了这句话会怎么做。”里面人的说完了这一句，便不再说话，刚才那个妇人从屏风里走了出来，说，“送主子回去吧。”

晌午已过，日头都偏了一些，陆壤的肚子几乎已经饿到了麻木，她只了巷子，就近找了一家饭馆便进去了，要了几样小菜和酒，正准备给自己倒酒时，荆无无声地出现了，他拦住了她倒酒的手。

“先喝饭，再喝酒。”

陆壤低头看着按在自己手上的手，那力道不是特别的重，却透着一透执拗，她无奈，松开了手，叫来小二，要来了两碗面条。

这时，荆无才松手，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一直跟着我？”

“嗯，不过没有太近，怕被发现。”

“其实你也不用跟，她也不会对我怎么要，我现在的作用还很大。”

荆无想了想，说：“怕你把她怎么样，一时冲动，最后会犯下自己追悔莫急的大错。”

陆壤又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又好像很无奈：“你说的没错，每次我见她我都有种冲动，想要杀了她，可是我还没疯，我最宝贝的还在她手里，我怎么可能杀了她，别人要杀她，我还得保护她呢。”

荆无不说话，就看着她，这时，饮馆里走进来一个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一只琵琶，而身后跟着一个老者，扶着一根拐杖颤颤微微地走进来。

小姑娘进来时低垂着头，由随她进来的老者带着，挨桌的问要不要听曲儿，这家饭馆属于平民大众化，来这里吃饭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哪有什么闲钱来听曲儿？

问了几桌，客人们都拒绝了，而小二也有些烦，刚要赶人，小姑娘和老者刚好走到陆壤他们这一桌，而陆壤与别的客人不同，她点点头，指了指桌旁的另外两只凳子，说，：“那就唱一曲儿吧，唱好了有赏。”

既然客人要听，小二也不好上来赶人，便又走了回去，而其他人也乐得听免费的曲儿，都笑呵呵地朝着这边看过来。

老者把两只凳子搬到离桌子稍远一些，似乎怕打扰到客人吃饭，小姑娘坐下来，她此时离陆壤并不远，陆壤能清楚的看到小姑娘的长相。

“真是个小美人儿。”她笑着，语调轻佻，小姑娘因为她的话似乎害羞，把头低得更沉。

“小美人儿，你把头压得这么低，要怎么弹琴呢？”她笑着说。

小姑娘这才微微把头抬起来一点，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这时，一旁的老者开口了，“姑娘，请问您要听什么曲儿？”

陆壤想了想，这时刚好小二把面条送了上来，她把筷子拿起，挑起了几根面条，才开口：“不如就来一曲‘倾情调’吧。”

老者看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点点头，手指在琵琶上轻轻一弹，流畅的音律从她的指尖流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