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一副息事宁人的神态，道：“好啦，一两块桂花糕而已，至于吗？我们老爷再怎么样也是五品的寺丞，不会连一个丫头都养不起的。”

暖雁不是没听出，周氏话里话外都在揶揄她是个多余的人，只是这样的话她听多了，也就不想在过多理会了，定了定神，冷笑道：“既然养得起，一件衣裳也是什么事了，大不了算在我头上。”有什么事冲着她来就好，何必拐着弯针对从霜。

周氏一边用杯盖拂去茶叶，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既然如此，不知暖儿准备怎么算呢？今年的衣料份例，好像在年初的时候已经都给你了吧。”她倒要看看暖雁有什么底气说这么硬气的话。

明嫣也立马帮腔：“对啊，大姐姐，我这纱裙可是上等的面料，还是挑了金线的，你打算怎么赔呀？莫非大姐姐还悄悄藏有私房钱？”

暖雁一时语塞，明知道是那母女俩故意的，却又无能为力。自己手里确实连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平常的吃穿用度都得看婶娘的脸色，还不如府里的丫鬟婆子有月钱可拿，自己当真是一穷二白。

周氏呡了一口茶，拿腔拿调地道：“哎呀，没本事呀，就不要逞能，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明嫣仗着有母亲撑腰，也轻蔑的撇了下嘴角，附和道：“就是，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还摆什么谱。”

周氏当即转过头，严厉的瞪了明嫣一眼，低声斥责道：“啧，说什么呢！仔细让你祖父听见。”

明嫣委屈的嘟着嘴，嗫嚅道：“祖父又没在府上。”

暖雁的心口又被捅了一刀，冷语自嘲：“是啊，我要是有点能耐，也不至于连一件衣裳钱都拿不出来。”她在将军府过得如此拮据，还不是拜你们母女所赐！

“什么！你现在竟然敢跟我犟嘴了吗？”自己女儿不能说，但不代表她就能理所当然的受惠，周氏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摔，吊着眉眼，怒道：“好你个贱丫头，我看今天谁能护你。来人！把这个顶撞尊长、缺乏礼教的人拖下去，罚跪祠堂。不认错不许起来！”

暖雁心中冷哼，果然又是一贯的招式。

从霜听到暖雁又挨罚，哭着求道：“夫人，都是奴婢的错，要罚就发奴婢吧，不关大小姐的事。”

周氏瞪了一眼，哼道：“你以为少得了你？把这个哭哭啼啼的下贱胚子，一起拖走！罚一个月的月钱！”

收到指令，两个目露凶光的老妈子，立马朝两人扑来，一把拽过暖雁的胳膊就往外拖。暖雁本能的挣扎，却反倒被她更用力的钳住，疼得她忍不住呲牙。

陆暖雁二人刚被拖出玉竹院，一个躲在院外观望的小丫鬟，便往红樱阁跑去。

红樱阁内，一位身着白底撒梅花纹粉裙，一双柳叶眼柔中带媚的女子，含笑道：“娘亲，大姐姐果然又被夫人罚了，刚刚银杏回来说，是被拖着出了玉竹院。”语气里带着几分嘲笑。

她对面有着同样一双柳叶眼的中年美妇，只是轻轻一笑，笑得很温和无害，眼中却闪过一丝暗光，“她要是不受罪，那就轮到我们不得安宁了。”

陆昕毓眼睛瞟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后，低声问道：“娘亲，这周氏怎么就那么看不顺眼那个孤女呢？”

“她那是把对老太太的气，全撒在了那丫头身上，当初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对那丫头何等的宠爱，别说你了，就连周氏的宝贝女儿瞧都瞧不上一眼的。”说话的正是陆承业的妾室何玄素。

陆昕毓听着憋了一脸闷气：“祖母历来就是偏心那个孤女。”

何小娘冷嘲道：“别看将军府现在有财有势的，这其中没有一半，也有三四成，是那丫头战死的父亲一刀一枪拼来的，不疼她，难道还疼你们这些，不是亲儿子生出来的？”

陆昕毓也冷着脸，酸道：“那也不是照样没福气享受？”

“那老太太临死前，可还给那丫头预留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何小娘淡淡的道，让人听不出意味。

陆昕毓两眼冒光，惊问：“真的吗？”

何小娘勾起唇，露出一抹阴笑，道：“只要听的人相信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陆昕毓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也跟着浮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以后可不能再叫她孤女，也不许再叫我娘亲，记住我是你小娘。”何小娘正色叮嘱道。

陆昕毓一脸疑惑，含屈问：“我自然不会当众叫她孤女，可您就是我娘亲啊，您为何一直让我叫您小娘？”

何小娘低斥：“私下也不可以，你要记着，你是娴淑知礼的将军府二小姐。我们现在可不能让人挑着错。”

“知道了，小娘。”陆昕毓低下头，委屈的答应着。

陆暖雁一个趔趄被推进祠堂，跌倒在地，老妈子轻蔑的瞟了一眼，“我说，大小姐你就该好好长长记性，这么多次了，还竟敢顶撞大夫人，你就好好在这跪着吧！”转身，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门外清晰地传来老妈子的嘲讽声：“哼，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傲气的！还真当自己是将军府的嫡孙女？不过敬在老太爷面子上，才叫她一声大小姐。”

另一个老妈子也讥笑道：“就是，若真论起理来，还真跟我们老爷没有多亲的关系。”

“亲不亲的还另说。”前面的老妈子更是鄙夷道：“这名头可不正，外头抱回来的，谁知道身上流的是不是咱陆家的血。”

暖雁心头又被人剜了一刀，一阵钝痛，双手狠狠抠着地面，指甲几乎要嵌进地板里去。也是，她一个无父无母，只能寄人篱下的孤儿，父亲与叔父又非一母同胞，下人们怎会待见她呢？

从霜也气得冲到门边，“哐哐”砸门，冲着那两个婆子吼道：“你们胡说些什么！”

“从霜！”暖雁喝止道，沉着脸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理会。她们面上还不敢明目张胆把自己怎么样，但从霜她们可不会手软。

从霜愤愤地从鼻中哼出一股气，不平道：“她们怎么能这么说啊！”然后走过来把暖雁扶起，帮她理了理身上半新不旧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