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阅读全文

第7章 野草

他像一阵风似的走了，留下剩余两人尴尬对坐，各怀心思。

江柠抬眼看，只见柏斯寒悠然地喝着茶，毫无被威胁后的难堪和恼怒。

心中各种想法九曲回肠地绕，最后留在嘴边只有一句。她咳了一声说：“宋相儒他……说话比较直接，你不要放在心上。”

隔了很久，空气中都是安静的，只剩下微风拂过窗打在窗框上的声响，以及柏斯寒腕上怀表滴滴答答行走的声音。

饭桌上的菜色仍然新鲜，冒着白色的热气。江柠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咔”茶杯底部碰撞桌面。

柏斯寒慢条斯理说：“既然你都替他求情。”

江柠脱口而出，但声音愈来愈小，变得毫无底气：“我不是替他求情，我……”毕竟他又没做错什么。

“那我当然不会计较。”他忽略了她的嘀咕，宽宏地一笑。

自此，话题算是结束了。

江柠当然不想继续挖掘求证宋相儒的话，她甚至不想出现和停留在这里。然而柏斯寒客客气气地为她夹菜倒水，并与她交流工作相关业务，使她实在无法脱身。

一面听他说话，一面禁不住地回忆，一会儿是高中时她天天在教学楼、操场刻意制造偶遇的情形；一会儿是大学时期两人走在冬日的街道，柏斯寒替她暖手；一会儿又是颁奖台上，他拿着某宝包邮奖杯那恶劣戏谑的笑……

“怎么了？”柏斯寒终是发现她的心猿意马，敲了敲桌子让她回神，“有什么问题？”

江柠的眼神重新聚焦在他脸上，这面容和几年前记忆中的画面不是完全一样的，五官没变，但这些年，他的气质已然十分成熟稳重。

“……没有。”

她怎么能说，她突然后悔了找到这份工作呢？

这顿饭后的一段时间，柏斯寒再没有联系过她。可能是宋相儒的话对他起了作用，让他重新开始反思他们的关系。

柏斯寒对太过麻烦的猎物没有兴趣，他擅长且乐于速战速决。江柠想，这样正合她意。

面对某人的“拷问”，她便按真实情况汇报过去，始作俑者收到消息，洋洋得意地发来语音。

“很好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声音实在得意极了。

背景环境十分嘈杂，有人声和各种乐器联系的声音，江柠打字过去。

「演唱会办的怎么样」

没多久，接二连三弹出一条条语音。

“累死了！”

“不怎么样吧，哎。”

“好多粉丝没买到票。”

“都流到黄牛手里了。”

“粉丝昨天抱团来抗议，也不知道是怎么找着的。”

演唱会在大后天开始，现在出问题的确让人头疼。

江柠想了想，回复：「注意安全，保护嗓子。」

打完字后对面很久都没有消息过来，估计去忙了，江柠把手机放进口袋，继续在电脑上完成毕业论文的经济模型。

最近导师出差，办公室人并不多，到了饭点三三两两都离开了。

江柠伸了个懒腰，泡了杯咖啡重新坐到电脑前打开网页。娱乐要问里铺天盖地都是宋相儒三个字。

“爆！weeds宋相儒T市演唱会”“宋相儒新歌”“weeds最新专辑”……其他明星的零星信息都被挤在了角落。

江柠知道weeds乐队在国外知名度比较高，没想到国内也这么火。weeds成立于七年前的国外，宋相儒当时找到一群志同道合——不想学习想玩音乐的人，兴致高昂地组建了乐队。

队伍开始发展的不错，渐渐有了一些小粉丝。宋相儒写的词很多都是中文，而作曲又加入了西方的音乐元素，这样的组合同时吸引了许多国内国外的听众。

然而好景不长，宋家得知后非常愤怒，对他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导致他一度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挺了过来，只是乐队没有了资金来源，一度陷入低迷，队伍也四

分五裂。

直到weeds的一张专辑《pink eyes》发表后，宋相儒以他出色的作词作曲演唱能力，彻底在公众面前大火。彼时weeds其他队员全部离开了，但宋相儒坚称weeds没有解散，他等待其他“有缘人”的加入。即使《pink eyes》由他本人独立完成，各大平台署名也永远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乐队名。

此事之后，宋相儒过人的才华、坚韧的性格和顶尖的容貌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粉丝。很快就有文娱公司签了他，weeds重新焕发生机。

有人评价，宋相儒就像他的乐队名——weeds，野草一样，永远生机勃勃，永远肆意生长，无论何时何地。

江柠顺着粉丝在各个专题下安利歌曲的网址，点开一首《》，那是《pink eyes》中知名度最高的曲子。流水般自然动听的前奏在办公室流淌起来，那是由提琴、贝斯和架子鼓组成的声音。

宋相儒的歌喉有一点沙哑，但音色纯粹而干净，是一种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独特的嗓音，有很强的感染力，令听者沉醉。

“……”

顺着他的歌声，江柠思绪飘向远方，直到有人回来她也没反应过来。

“师姐，你也听weeds啊！”

江柠猛然回头，赶紧按了暂停键，室内的声音骤然消失，面前站着一脸兴奋的周皎皎。

“啊……嗯。”

自从上次一起参加比赛，周皎皎就跟她熟络了许多，面对江柠日常的扑克脸，她不再像从前那么小心翼翼了。她一屁股坐在旁边，看着电脑说：“我最喜欢《》，学姐你喜欢《》啊，哈哈哈，看不出来。”

江柠：“……”

周皎皎又叹了口气：“唉，其实我是宋相儒的铁粉，但是这次没买到票，那群粉丝和黄牛太可怕了真的……不然多贵我也想去看看，这么多年阿宋在国内没办过几次，我又去不了国外。”

难过了几秒钟她就消失了没买到票的伤感，一脸憧憬说：“啊，真的好想亲眼看看宋相儒啊，他本人跟照片一样帅吗？好想让他签名，好想听他在我耳边说话啊… …”

江柠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知道宋相儒女粉多，现在看来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他的颜值。

她想了想，决定做一件好事。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周皎皎从幻想中回过神来，眼神迷茫：“什么消息？”

“我可以带你去看他的演唱会。”

“！”周皎皎睁大了眼，“你票买多了吗师姐！”

“不是，”江柠想着怎么解释，“呃，算是有关系，能进内场吧，不过我有几个要求。”

“啊……啊？内场？！你你你是……”

“首先别问我是什么人。”江柠语速飞快，“其次别问宋相儒的私人事情，最后不能把我带你进场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三句话，堵得周皎皎哑口无言。

半晌她憋出一句：“行！师姐大气，成交！”

然而那双兴奋得转来转去的眼睛里，充满了快要溢出来的好奇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还频频回头，观察自己。

江柠唇角弯了弯，心说真是小孩子一样。

两天后，两人到点在校门口集合。

周皎皎一见她就蹦跶过来：“师姐，我这几天真的憋死了。”

“为什么？”

“你不让我说啊，”她叹息道，“我真的好想和她们炫耀我要去见我偶像了。”

“你还是憋着吧。”江柠十分冷酷。

宋相儒身份特殊，她不想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放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冒着透露自己 信息的风险带别人的粉丝追星的。这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

可能是周皎皎近期和她愈走愈近，让她罕见地有了和人建立亲密关系的感觉。也可能是，她不想一个人去看演唱会。

毕竟那热闹的氛围，热烈的人群都是与她无关的，她对音乐无感，无法融入进去，即使台上是她最好的朋友。

而有个人在身边就不一样了。

周皎皎哀嚎了一声，说：“那我可以告诉他们说我自己买的票吗？”

“weeds内场不买票，你不要透露自己在内场就可以。签名和合照都可以在社交平台上发。”

“太好啦师姐谢谢你！”

演唱会设置在一座大型公园的音乐台，这里三面环山，有水有树，风景非常好。而为了准备weeds的演唱会，公园和公司特地打造了特殊的氛围，由石头和玻璃堆叠出各种漂亮的造型。

四面八方人山人海，江柠找到工作人员，两人很快进了内场坐定。

周皎皎一路上兴高采烈说个不停，从她第一次听宋相儒的歌说起，然后说到weeds是她考研时期的精神信仰，之后又说她如何跟父母谈宋相儒，但由于意见不合还大吵一架……

江柠听得头昏脑胀，末了她终于抽到对方的间隙，提议：“要进化妆间看看吗？”

周皎皎一边星星眼，用力点头，一边把笔和本子拿了出来。

路上她忽然贼兮兮地说：“师姐……”

“嗯？”江柠有些心不在焉，她刚才余光撇到一个极其熟悉的人。

他身高腿长，脊背笔直，长腿交叠，即使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也给人一种不可逼视的气势。那人穿了一身休闲套装，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像极了……

算了，肯定不是。江柠摇摇头，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毕竟这人前段时间才和宋相儒吵了架，怎么可能来演唱会。

周皎皎坏笑说：“师姐，你那天说不能问你和宋相儒的事情是吧。”

“是。”

“我本来以为你可能是跟工作人员有关系……这么看来，原来是你和宋相儒有什么关系啊！”

“……”

江柠也是没想到，她这次挖个坑反而把自己埋了。

“天哪，”周皎皎啧啧赞叹，“我的直系师姐居然跟我的偶像认识，还是不一般的关系，天哪，我这是什么神仙剧本！”

江柠一脸冷漠：“并没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

周皎皎的笑容更加猖狂了：“哈哈哈，师姐，我懂。”

化妆间和乐队准备室挨在一起，江柠和工作人员点点头，决定先进准备室看一下。

“笃笃。”里面练习乐器的声音停下来，门打开，是一个高鼻碧眼的金发洋人。

江柠用英文问：“你好，宋在里面吗？”

对方回答：“他在隔壁。”

“谢谢。”

门关闭后，周皎皎小声尖叫：“那是weeds的贝斯手，已经加入队伍三年了，近距离看他真的好帅啊！”

“呃不好意思，你想要他的签名吗，我刚才没反应过来。”

“没事不要！我只想要宋相儒的！”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江柠敲了敲，里面传来一声应答，她便推门进去了。

宋相儒正歪在沙发里，抬头看见江柠，兴冲冲地一笑。

他今天的妆造非常特别，上身只穿了一件白T恤，上面印着黑色金闪字母weeds，下身是一件垂感十足的西裤，脚下是一双有些泛旧的马丁靴。和有点朴素的衣着相比，他的发型实在是非常扎眼。

他的头发被染成了金色，刘海还挑了几缕深蓝，凌乱地堆下来，却有种特殊的张狂的美感。化妆师刻意强调了他的唇妆，整个嘴唇红润润的，像刚吃完樱桃一样。

宋相儒看到了江柠身后的周皎皎，十分意外：“阿宁，你居然带人来了？可以可以，很有长进。”

“你的粉丝，我的师妹。”江柠简单介绍，“来跟你要个签名。”

宋相儒伸出手，露出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指甲，他歉意地眨眨眼睛，露出迷人的笑容：“真不好意思啊妹妹，现在没法签，等我唱完给你签怎么样？”

周皎皎一脸幸福溢了出来，点头如捣蒜，受宠若惊地说：“好好好！”

江柠说：“一会加油，我们先走了。”

一转头，看见周皎皎十分着急，那眼神仿佛在说“求你了师姐，让我跟偶像多待一会吧！”

宋相儒也说：“这么着急干嘛，再坐一会吧。”

于是又重新坐下。江柠注意了一下，平时话多的周皎皎这时候变得文静儒雅，端正规矩地坐在一旁，用闪闪发光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偶像。

他问：“你说我这造型怎么样？”

“还行吧。”

江柠的确觉得还行，朴素的衣着和张扬的发型激发视觉效果，构成一种诡异的和谐感和压抑感，让人联想到一些词语，譬如黑夜、撕裂、寂静与天堂。

宋相儒不满地撇嘴：“你们都这么说。可是我好讨厌金色头发啊，我宁愿染绿色也不想染金，可是公司非让我染，可恶。”转而拿起乐谱，“这次的新歌名字就叫《金色》，早知道写成绿色了。”

江柠提醒他，“还有二十分开场，别老说话了。”

“多说话能开嗓，对唱歌有好处的。”他信誓旦旦说，“你个外行。”

“……”江柠站起来准备离开。

“等会儿阿宁，我问你个事情。”宋相儒坐直了身子，“他后来联系你没有？”

“没有。”

就是这么奇怪，即使没说名字，江柠就是知道宋相儒口中“他”是谁。她有些厌恶这样的反应，但对此无可奈何。

宋相儒突然冲周皎皎笑：“这位妹妹先回避一下可以吗，我和你师姐说一句话就要准备上场。”

周皎皎噌地站起来，宛如执行领导命令：“好的！”

门关闭，宋相儒专注地看了看她，说：“柏斯寒今天来了，你知道吗？”

江柠心一沉。

那人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和一身休闲笔挺的西装出现在记忆中。

还真是他啊。

“不知道。”

他若有所思：“他也没提前和我说，招呼也不打，用我爸的信息就进来了。真没礼貌，又不是我爸唱歌。”

江柠无言以对。

“我在国外办那么多演唱他一次都没来过，这次肯定因为你才来的，你自己小心点。”

“好。”

应是这么应了，江柠心想，没准柏斯寒就是好奇了想来看看呢。

“这狗东西，把我演唱会当成什么了，”宋相儒十分不满，“我得让人把他赶出内场，收他票钱。”

江柠憋笑。

出门后周皎皎正呆站着，看样子还没从花痴模式中缓过来。

江柠：“傻了吗。”

周皎皎一脸幸福地笑了：“师姐你不知道，我感觉我在云上飘。我刚才在粉丝群和他们说我看到他，大家都羡慕死了。今天见着宋相儒，我此生无憾了。”

说着她把手机拿出来，只见上面齐刷刷地一片羡慕，甚至还有人想花钱让周皎皎给他们争取签名、偷拍照片、录音等，但被拒绝了。

年轻人追星太吓人了。江柠心底叹息，她从没有过见到谁就此生无悔的感觉。况且想想宋相儒从小到大的糗事……她很难把当红明星和他联系起来。

周皎皎歪着头：“师姐我好羡慕你啊，宋相儒跟你说了好多话呢。不过其实我能见到他就很满意了，他私下里真可爱啊，和屏幕上还不太一样。师姐你真好，我爱你。”

“……不客气。”江柠听着那三个字有点发毛，“其实你可以和他说话的。”宋相儒在国外经常跟粉丝线下交流，国内类似的活动较少，才给人一种他高高在上的感觉。

“没事没事，我远远地，啊不，近近地看看他就行了。”

离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场内座无虚席。

周围的环境很昏暗，但粉丝们手中挥动着无数的荧光棒和应援牌，在内场望去，如同一片片不会坠落的五彩斑斓的烟火图。有人大声呼喊着weeds组员的名字，诉说着倾慕之情，最多的就是宋相儒的名字。

虽然视线被荧光棒充斥着，几乎无法看清人脸，江柠在回去的路上还是有意无意地搜寻那个熟悉的影子，但没有找着。她不禁松了口气。

这样认真讨好她的柏斯寒让她束手无策。

毕竟，还是从前那个看起来对世界万物都漠不关心的人更容易应付一些。

继续阅读《巧克力与小苍兰》

点击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