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八年已过，那些明面上的逐渐转入暗处。

尹家演武场，八岁稚儿手持木剑，招式凌冽，绝不是什么花架子，很难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孩童竟然已经有了自己剑道的影子，虽然只是一丝，能不能成形都难说。再观其颜，当真是可爱的紧，将来长大了，怕不是又要祸害无数家的姑娘了。

观看台上坐着同岁的稚子，明明稚嫩，瞧过去却又一丝惊艳感。那持剑稚子或许是天道精心雕刻的璞玉，那他便是浑然天成，无暇到了极致。可惜的是神情冷淡了些，旁人看来，或许还没有兵器有温度。

练了许久，持剑稚子奔至观看台，朝着看台上的童子招手，笑容灿烂，只是看台上的稚子却是神情冷淡，不言不语。对此，持剑稚子也不在意，依旧是兴致勃勃的模样，手舞足蹈地想要逗笑看台上的人。

演武场外，尹家主尹朝与其夫人并排而立，两人的目光追随着两个稚子，然而两人的神情看上去却有几分凝重。

“你，其实也知道了吧。”女人叹息。

尹朝颔首：“血脉相连，岂会无感。”

“那并不是我们的骨肉。我不知他是谁，又为何会出现。明明看上去与别的孩童一般无二，可我这心里就是觉得不安，近些年来，这种不安的感觉是越发强烈了。”女人面露忧色，眼底深处更有恐惧相随。

手被紧紧握住，女人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尹朝拥住女子，将对方带入怀中：“宋家来人了。”

“来做什么？”女人仰起头。

“联姻。”

“联姻？！”女人错愕，眉头蹙起，“那宋城主不是只有。”女子顿住，意识到了什么，“你答应了。”

尹朝点头：“宋城主再怎么说也是这里的主人，确实不是我尹家现在能够抗衡的存在。尹家需要时间成长，而宋家则需要我尹家的一个保障，而联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是想。”

“那孩子充满了未知与不安，那是一个变数，我尹家怕是掌控不了。那宋家既然想要接手，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女人是认同尹朝的话的，但毕竟也养育了这么多年，即便是再害怕，终究还是有一份感情在内，他们却像是讨论一件货物一般，着实让她有几分愧疚，况且，女人看着两个孩童：“只是道一对他实在是过于亲密了，我怕。”

“无妨，不过是孩子心性，年岁大了便不会如此了。”尹朝对此倒是不在意，想他幼时也有亲密无间的伙伴兄弟，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不成敌手都是难得，何来的这般亲近，“况且这孩子的来历再有问题，我尹家也未曾亏待过他，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也是。”

不知是否有所感应，那看台上的稚子突然扭头看来，正对上尹朝的双眼。那双眼中无喜无悲，无爱无恨，犹如深渊，那一刻尹朝猛然觉得有几分冷意，惊醒之时，多了分慌乱，只觉得自己所有的阴暗面都暴露无遗。狼狈地避开稚子的目光后，尹朝又觉得自己的决定真的没有错，这个孩子太过神秘了。

“小衍，小衍，我带你出去玩吧。”

“嗯。”

本以为得到的还会是拒绝的道一已经在收敛失落的表情，准备下一个话题了，却听到了肯定的回答，顿时眉开眼笑，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明亮了几分，兴冲冲地跑上看台，牵起天衍的手边往演武场外跑去。

天衍看着自己被牵的手，又看向道一，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抹困惑，或许他是真的无法理解道一的快乐吧。

红叶城虽说不是什么大的城池，但也有着近百万的人口，当然，确实是比不过那些千万人级别的城池的。不过红叶城外盛开着大片的红枫林，着实是一片美景，故往来观景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红叶城也称得上繁华。

红叶城内少有争斗，百姓之间的相处也算和谐，道一带着天衍到处乱窜的时候变收获了大量免费赠送的食物，实在是两人粉雕玉琢般的，长得甚是可爱讨喜。当然若是什么贵重的物品，道一还是会吩咐后面跟随的小厮付钱的，毕竟大家的钱又不是白来的。

“这是茶酥，很好吃的。”正说着，道一便将外表翠绿，也就半个婴儿手掌大小的点心递到了天衍的嘴边。盯着茶酥看了片刻，天衍张嘴将其吃下，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厌恶。

道一却并不气馁，只觉得弟弟不喜欢，那是因为自己没有找到弟弟喜欢的，不过没关系，他会找到弟弟喜欢的东西的。

就在道一还想寻找天衍可能喜欢的东西时，一片黑幕从远处而来，遮天蔽日，于此同时，一位白袍姑娘直挺挺地坠落在两人的面前。

那姑娘模样狼狈，但身姿绰约，若是面上污秽尽去，定然是倾国倾城。姑娘抬眸看向黑幕而来的方向，美眸中尽是不甘与恨意，而后看向了眼前的道一与天衍，咬着下唇似乎是在做什么决定，很快目光便变得坚定起来。

那一刻，一道灰色的光芒便朝着道一与天衍而来，天衍张口未发一声，那光芒便转道没入了道一的体内，只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有人注意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做完这些，那姑娘重新飞回空中，向着远方而去，那目光决绝，想来是做了必死的打算。

这时尹朝出现在了两兄弟的身后，一手抓住一个，带着两人便回了尹家。

“家主，这是发生了什么？”不明所以的众人聚集过来。

尹朝神色凝重，那黑幕已然不远，对 方行事如此肆无忌惮，怕是来着不善。

“若老。”

空间波动，拄着拐杖的老者出现在尹朝的身边，其他人看到这突然出现的老人也不意外，但是脸色也有几分难看。若老可以说是尹家最为强大的力量了，什么事居然让若老也不得不出面。若老本身并非尹家人，而是多年前尹朝带回来的，所以一般没什么事的话，尹朝也不会去吩咐若老。

“若老，可敌？”

拐杖老人皱眉，望着黑幕，神色亦是凝重许多，摇头：“敌不过。”

尹朝抿唇，看向两兄弟，终究还是叹息，吩咐道：“那请若老带犬子离开。”

若老点头，一把抓起两兄弟遁入空间中。

“其他人，化整为零，全部离开。”至于能不能逃掉就看他们的造化了。也只希望这一切只是他多虑了，可是心中的不安越发明确。

有人明白了尹朝的顾虑，不加一言，转身离去，但是也有人不明白为什么，抱有侥幸：“家主何必如此，也许对方不过是路过罢了。”

“你们好自为之。”尹朝何尝不希望这些人真的是路过，但是心中的危机感提醒他恐怕并不是这样，尹朝也懒得劝阻这些脑子不清醒的，再不走，他怕是也要留在这里了，寻到自己的夫人之后，也急忙离开了这里。

此刻红叶城是城门大开，机灵的，此刻尽皆离去，但是凡人众多，又岂是那般容易逃离的。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黑幕已经来到了红叶城的上空。哪里是什么黑幕，分明就是一艘巨大的战舰，舰身的大小几乎可以媲美整个红叶城了， 战舰所过之处，空间被寸寸撕裂，无数想要从空中逃离的修士瞬间被这裂开的空间撕得粉碎。

“大人，那叛徒在这莽荒之城停留了片刻。”

站在战舰首的男子全身包裹着银色的软甲，其俊美冷傲，双眸却是赤金色。听闻手下的报告，男子的目光依旧直视前方，而口中毫无感情地吐露一字：“杀。”

战舰还在前进，但从战舰上却走下十位身着赤红战甲之人，还未落地，便是杀招袭来，只是一瞬，便是数万人死亡，其中更有无数的修炼者。

无数在周围观察的强者看到这一幕，却不敢出言制止，他们分明是认出了这战舰的来源，有人转身离开，不打算掺和这件事，有人隔岸观火，或许想在之后捞点好处，总之当红叶城变成阿鼻地狱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前来阻止。

“大人，有人提前逃走了。”

“蝼蚁罢了，加速。”银甲男子并未将这些蝼蚁放在心上，他们不动，自然会有人替他们解决这些漏网之鱼，现在首要的目的是追上那叛逃的女子。

另一边，这若老确实是实力强大，再加上选择的也不是那女子逃走的方向，带着两兄弟一路奔逃之下，竟然没有任何人追上他们，如此一日有余，才在一处溪流地停下来歇息了片刻。

夜幕降临，篝火旁，若老抱臂靠着树，双眸紧闭，似在休息。道一紧紧贴着天衍，毕竟还是个孩子，面对这种情况自然会无措害怕，倒是天衍望着跳动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老，红叶城会怎么样？”

若老沉默许久，避开道一的目光：“没了。”

“为什么？”道一的眼中尽是茫然，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那些与尹家交好的宗门呢，为什么不出面帮帮他们？

若老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但此时的道一看上去着实可怜，语气上也忍不住柔和了几分：“孩子，那是帝界的人。”

“帝界？”

“帝界，那离你太远了，即便你天赋卓绝，帝界想要毁灭你也是易如反掌，毕竟帝界之中从不缺少天才。孩子，收起你的仇恨吧，帝界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抗衡的。”

道一垂眸，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良久，他似乎真的将帝界的事抛之脑后了一般，只是正常地询问：“若老，之后我们去哪儿？”

“红叶城被毁，其他宗门是不会为了你们得罪帝界的。”即便帝界并不在乎这些蝼蚁，停顿片刻，“在此凡界，还敢收留你们的，只有一处地方。”

“何处？”

“剑阁。”

“剑阁……”

夜色渐深，道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盒糕点，想了想还是先递给了若老。

“我不用，你们自己解决。”

道一松了口气，他的吃食不多，见若老拒绝，便拿着食物坐回了天衍的身边，将所有的食物放到了天衍的面前。天衍看着食物，又看看道一，不说话。

“饿了吧，吃点东西吧。”道一扯出一抹笑。

天衍歪头看着道一，面无表情：“真丑。”

道一笑容僵住，天衍却捏起一块糕点吃了，想了想，又捏起一块递给道一：“吃。”

那一刻，道一只觉得鼻尖酸涩，泪水再也无法止住，一把抱住天衍便开始抽泣，天衍茫然，任由他抱住，犹豫片刻，回抱住了道一，寂静的溪边，有的只是孩童的哭泣。

两日后，帝界的战舰终究是围困住那女人，却没想到那女人竟然直接自爆，不留后路，魂飞魄散。

战舰前的银甲男子神色难看了几分，同时又有些凝重。没有，对方自爆之后，至宝也没有出现。银甲男子周身的寒气加重，片刻后若喃喃自语一般：“那座边陲小城，唯一停留地。”

“调头。”

红叶城被屠，尸山血海，至今未血腥味都未曾消散，无人敢靠近一步，而这日那战舰重新回到了红叶城的上方。

银甲男子的神识来回扫过，却并无任何发现。

“呵，至宝丢失，我看你如何向殿下交代。”声音娇媚入骨，一字一句仿若勾人，香风袭来，一双柔荑搭上银甲男子的肩膀。

女子一袭紫裙，双足赤裸，不染尘埃，面纱外的双眸，柔情似水，风情万种。

“梦女，我若是被责罚，你也逃脱不了干系。”面对如此绝色的女子，银甲男子却是熟视无睹，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地甩开了对方的靠近。

“当真无趣，你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女子娇嗔，换作他人怕是骨头都酥了。

“梦女，你又在逗他了。”

声音现而人未至，战舰上的所有人却尽皆下跪。

“殿下，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银甲男子匍匐在地，无比恭敬。

“至宝也会寻有缘人，你已尽力，天啸，无须自责。”这人看着不大，模样也是温和，但是跟随他的人却知晓此人的雷霆手段，“梦女，天啸，随我去幽冥。”

“殿下是想。”

“借一借，溯世镜。”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