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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明骑 小说:军事历史 作者:未设置 简介:明末乱起,辽东一溃千里,党争残酷,内忧外患,享国二百余年的皇明走到了穷途末路这是一部无敌统帅中兴皇明的征战史 角色:张城小陈 《明骑》免费试读免费阅读 第一章穿越世家正午时分,新疆某边城。 荒凉的戈壁滩上死一样的寂静,六月天的大太阳,把无边无际的边境荒漠晒的灼热干燥,很少有生物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诺大一片荒漠上只有单一的土黄色沙砾,偶尔也会有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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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拼刺


正午时分,新疆某边城。

荒凉的戈壁滩上死一样的寂静,六月天的大太阳,把无边无际的边境荒漠晒的灼热干燥,很少有生物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诺大一片荒漠上只有单一的土黄色沙砾,偶尔也会有几只沙蝎快速爬过,更远处有一座破败的古城遗址,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的风吹日晒,现如今只剩下几段残破的城墙,见证了不知道多少年来的兴衰荣辱。

突然之间马蹄声起,戈壁滩上跑来一支马队,几头双峰骆驼驮着几个人跑在前面,两匹高头战马驮着两名身穿土黄色作战迷彩服的现代军人殿后。
更远处的地平线上烟尘处处,隐约能看到上百名骑兵正在快速追近。

“喝!”

几声嘶吼,在前面逃命的马队停了下来。
负责殿后的一名上尉军人勒住战马,将背在身后的八一式步枪解下来,抄在手里,上尉年纪大概三十多岁,身形挺拔,身上的土黄色迷彩色军装早被汗水湿透,紧贴在身上十分难受,骑在骆驼上的几个年轻人就更惨了,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身前的驼峰。
远处隐隐传来几声枪响,骑兵上尉脸色黯然,知道已经身陷绝境。

稍一思索,上尉嘶哑着嗓子沉声呵斥:“小陈,你带着他们几个人先走。

马队里另一名军人吓了一跳,大声回答:“连长,你啥意思?”

上尉已经不耐烦了,大声责骂:“这是命令,滚,多留一个弹夹给我,我骑术比你好打不过我还可以跑!”

另一名军人被呵斥的低下头去,无奈之下仍了一个弹夹过来。

“喝!”

呵斥声中马队又动了起来,只剩下正在检查枪支的上尉军官。
拉开枪栓子弹上膛,张城深深的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这一百多斤,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作为共和国最后一支骑兵连的连长,负责驻守北疆的一支骑兵连队,马城一星期前接到上级指示负责保护几名大学研究生,到边境戈壁做考古研究,没想到的是今天早晨碰到了凶残的境外叛乱匪帮,一路被追杀到这里,事到临头马城反倒更冷静了,深呼吸后端起步枪。
视野里几匹快马正在狂奔,几名境外匪徒气焰嚣张。
马城再深吸一口气,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匪徒,在三四百米的距离上扣动扳机。

“砰”,枪响过后人仰马翻。

战马嘶吼声中嚣张的匪徒们大吃一惊,纷纷勒住战马举枪还击。
马城倒是也不贪功,轻夹马腹控制爱马,加速跑远。
追在后面的匪徒们枪法就差的远了,稀稀拉拉的枪声传来,却给张城轻轻松松的跑远了,片刻之后,被激怒的匪徒们又追了上来,再次被张城精准的点射干掉两人。

深夜,月色如水的荒漠之上。

一声嘶吼,马城狼狈的从马上甩了下来,落地时一个敏捷的翻滚站了起来,回头看到爱马轰然倒地,心里哀叹一声知道爱马挺不住了,默默的拔出刺刀搂住爱马的脖子,马城发现自己的手正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几个月前失去战友的时候手没抖过,数年来追杀境外叛匪的时候手没抖过,这一刻他的手却抖了,强忍心中不舍狠狠一刺,狭长的刺刀刺进战马脆弱的心脏部位,给了爱马一个痛快。

再站起身来的时候,马城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砰砰砰,零星的枪声在荒漠上响了整整一夜。
清晨,大片乌云遮天避日,荒凉的戈壁之上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中马城耐心的打完最后一发子弹带走一条人命,安静的趴在泥泞的地上,心里默数第几个了,三个弹夹起码打死了超过二十个匪徒吧,匪徒们也该被他打怕了,匪徒的威胁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没有战马代步是绝对走不出戈壁滩的。
唯一能让马城欣慰的事情,小陈和那几个研究生应该已经脱险了吧,他们有马有骆驼,走出去的难度不大。
马城不甘心啊,不甘心还没结婚还没享受过大好人生就这样死了。
却仍旧不忘把手里的步枪拆散,零件都远远仍了出去。

轰隆隆。

一阵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过后,荒漠上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一片闪电烧焦的漆黑痕迹。

被闪电击中的马城瞬间失去意识,感觉自己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沦。
沉沦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才出现一道强烈刺眼的亮光,动了动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全身僵硬麻痹好象完全不属于自己了,从来没有过的虚弱感让马城痛苦的呻吟出声。

“醒了,醒了!”

耳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听口音象是东北一带的方言。
虚弱的马城听到这么淳朴的东北口音觉得有些迷惑,这几年连队里好象并没有东北籍的战士,又一阵全身酥麻酸痛的感觉袭来,双眼逐渐适应了强类的光线,才发觉身在一处中药味浓烈的房间里,面前站着几个古装打扮的人。

一个中年男人穿一身宽大直身的长衣,年纪四十多岁相貌十分儒雅,衣服料子象是上等的丝绸。
另一个留山羊胡的老先生穿一身素布短衣,裹着头巾,马城有点痛苦的闭上眼睛,怀疑是不是因为受伤之后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只不过这幻觉未免也太真实了,身体虚弱到连动一动手指都很困难。

耳边又传来清晰的说话声:“贺喜大人,令郎已然过了生死关,这几日还需安心静养切不可再染风寒。

然后是另一个男人,平静的说话声:“先生果然妙手回春,来人,带郎中先生去帐房支五十两银子。

马城费解的听着这么文绉诌的说话方式,一阵恍惚过后又昏迷了。

数天后清晨,张城一觉睡醒睁开眼睛呆看着房梁。

两世为人,距离张城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现在是大明万历四十六年正月初一,地点是辽东开元总兵府,开元府地处明代辽东,算是明代兴建最早的古城,三国故都,五朝重镇,也是大明朝在辽北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之一,也是辽北地区的北路屯兵城,而他现在的身份是开原总兵马林之子,也叫马城。

好消息是出身堂堂总兵府,坏消息是他在马府的身份十分尴尬。

马城是开原总兵马林的第五子,也是外室所出的一个私生子,在脑中模糊的记忆里自幼受尽了白眼和冷落。
亲娘孙氏原本是犯官之女,教坊中人,早在十余年前便去世了,所幸历史上昏庸无能的马林倒还算有几分情意,把他这私生子自幼接到府里悉心抚养,转眼十余年时间到了万历四十六年,马城今年虚岁十六。
在马林的六个儿子七个女儿里,他这个私生子处境是最不堪的。

强忍着头疼欲裂的滋味,马城回味着脑子里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
打骂,呵斥,白眼,冷落,就是这些记忆片段中的全部了,前几日出现在塌前的儒雅中年男人就是他的生父马林,十余年时间里马林来这间厢房的次数不超过三次,这次如果不是他这儿子重病垂危,也未必见的到生身父亲。

默念着万历四十六年,马城又痛苦的呻吟一声。
历史上这一年可不太平,四月明与后金抚顺之战,七月清河城之战都以大明朝的惨败而结束,之后便是国防大学教材中反复提及的重要战役,一举葬送大明朝江山的萨尔浒之战。
而这一战中他的便宜父亲,开原总兵马林的表现可并不光彩,惨败之后很狼狈的逃回了开原。

正想到入神的时候,从房外传来脚步声。

屋外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城哥儿可好些了。

马城脑中一阵恍惚,很自然的以这时代的口音回答:“李嬷嬷,请进来吧。

片刻之后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推门进来,中年妇人满脸都是笑,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汤面。
马城看到这张熟悉的脸产生一种油然的亲切感,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逐渐清晰起来,认得这中年妇人是马府下人也是他幼时的奶娘,也是他在马府之内最亲近的人了。

热汤面送到手边,李嬷嬷笑意更浓:“城哥儿趁热吃吧。

马城心里满是感激又有些尴尬,小声回答:“嬷嬷,这些天可是辛苦了你。

李嬷嬷倒是收起笑脸,轻声叹气:“有什么辛苦的,你身子才好可不要说话费神了,先生嘱咐要静养些时日。

马城听到心里温暖鼻子也有点发酸,这几天要是没有这位李嬷嬷的细心照顾,他这场伤寒也未必熬的过去,默默的吃完汤面放下碗筷,又和李家婶子又闲话了几句家常。
李嬷嬷上了年纪又爱唠叨,马城却并不觉得烦躁反而十分受用,闲聊一阵心中对家人和战友的思念也有些淡了。

李嬷嬷只是小声的念叨:“这几日为了给你治病花了不少银钱,老爷因此还在大娘房中掀翻了桌子唉,毕竟是亲生的骨肉,老爷心里还是念着你的。

马城听到无奈苦笑,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正在和李嬷嬷闲聊的时候从外面又进来两个年轻人,两个身材壮硕的年轻人一个叫马小三一个叫马小五,都是马府庄子里的庄客,也是李嬷嬷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身形瘦长的叫马小三,一个稍矮壮些的叫马小五,年纪都比张城要小一岁。

两个少年进了房门,把房门紧紧关上之后拿出一个褡裢。

马小三很得意的从褡裢里拿出一只野兔,两株老参放到炕沿上。

李嬷嬷吓了一跳,小声埋怨:“两个小兔崽子又偷采老参,被官府晓得了可是要杀头的!”

两个年轻人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把亲娘的话放在心上。

马小三还一脸不忿的反驳:“这是我们从山里采的,又没偷没抢。

马小五也不忿的小声嘀咕:“为了采这两株老参三哥差点摔死了呢,恰巧炖了兔子肉给大哥补补身子。

马城心里又是一阵温暖,被这两个好朋友的赤子之心深深的感动了。
马嬷嬷也是拿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又念叨里几句才去炖老参兔子肉。
马城咬牙打起精神,在马家兄弟的搀扶走到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呼吸一口混着泥土芳香的新鲜空气,心里暗赞这时代的空气质量真好,深吸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很舒坦。

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的感受到,数百年前大明朝的大宅院了。
这总兵府占地面积可真不小,足足有五进院子的豪门大宅,光是内宅就有三处,这处所在的是第五进院子一处内宅的偏僻厢房,外面有一座倒垂莲台的垂花门,一座破败不堪的小花园,站在小花园里看着周围高挂的大红灯笼才感受到一丝过年的气氛。

远处几名青春年少的丫鬟,看到马城三人走过来都远远避开了。

看到几名丫鬟如避蛇蝎的样子,马小三忍不住小声嘀咕:“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马城只有咧嘴苦笑的份,心知这事还没完,因为他这一病牵累了生父马林和原配夫人大吵了一架,府中丫鬟们因此才远远避着他,自然不会去触夫人的霉头,所为虽然不过是区区银钱,在贪财吝啬的无知妇人看来,却也比杀了她还难过。

因此反倒对生父马林多了点好感,此人总归是有些情意。
入夜之后鞭炮声起,这一晚马府大摆宴席,内宅之中也是贵客云集,其中不乏盛装打扮的妇人女子。
盈盈燕燕的谈笑声中,只有马城所住的厢房仍是冷冷清清,反倒让他落了个清净,安心养病。

数天之后,万历四十六年正月初七。

有了老山参炖兔子肉的滋补,马城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预料中的麻烦却并没有来,似乎是沾了过年的光,马夫人也不愿意大过年的再找麻烦,弄的府里鸡犬不宁面子上不太好看。
情况又似乎回到了马城重生之前,在总兵府里变成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也让马城有时间来适应这个新奇的时代。

这些天来每天就是躲在房里读读书,活动一下酸痛的筋骨,日子过的倒也舒坦。
毛笔字对他来说反倒不成问题,这也是他的一大爱好,唯一的麻烦是繁体字和竖排版,需要多花些时间来适应。
前世在边防哨所出生入死了十几年,每天都要和武装偷猎分子,境外分裂势力甚至形形色色的逃犯打交道,这时候突然放松下来反倒有点不适应了。
也不知道一手练出来的那支骑兵连现在怎么样了。

安逸日子过了几天,转眼到了正月初十。

总兵府中仍是宾客云集,每天来送年礼的驮马大车在门前排起了长队,也让马城切实感受到了马林的威势。
马氏家族从已故去的一代明将马芳算起,在开原府经营了数十年,在开原这一亩三分地上马氏家族就是土皇帝。
来送年礼的除了马林的部属,赫然还有穿着朝鲜服饰的朝鲜人,说着半生不熟汉话的蒙古人。

马城站在院子里,看到一群盛装打扮的朝鲜女子进了内宅,对这时代大明朝的强盛又多了几分感慨。
这一年是万历四十六年,也是大明朝由盛转衰的关键一年。
在此之前四夷臣服,朝鲜蒙古都是大明朝的附庸,眼前看到的比历史书上写的更真实,可惜的是这样的好年景不长了。

当然马城私生子的卑贱身份,代表着这总兵府的一切与他无关。
马城上有四个哥哥下有两个弟弟,大哥马燃,二哥马熠都在开原军中效力,官居百户,分别控制着开原营最精锐的马营和神机营,同父亲马林将开原经营的铁桶一般。

外面是热热闹闹,马城这房却冷冷清清。
大病初愈,又被李嬷嬷逼着躺在床上静养,马城不忍心拒绝李嬷嬷好意,也乐得躲在房中看一看书练一练字。
偶尔失神的时候会想起来曾经的战友部下,辛劳了一辈子的父母双亲,免不了有些黯然伤神。
脑中模糊的记忆片段里,这大病之前的马城也很可怜。

这之前的马城自幼受尽欺压,养成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性格。
记忆中都是每日战战兢兢过日子,生怕惹恼了各房夫人的片段,人生实在没什么亮点完全是废人一个,除了李嬷嬷一家也没什么朋友,甚至就连许多新进马府的下人,都还不知道府中还有一位五少年,更谈不上什么尊重了。

拿起一本从书房找来的《百战奇略》,马城轻轻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放了一个长假吧,休息几天。

这天清晨马城在房中呆的气闷,清晨起床去花园里转一转。

北地寒风里透着刺骨的冷,反倒让马城精神大振做了几个舒展筋骨的动作,打了一套捕俘拳身上热了起来,又随手抄起一根扫帚杆,练了几招擅长的刺刀拼刺动作,跳步,突刺,十几年苦练过的拼刺技术玩的出神入化。
心里逐渐生出一阵骄傲自得的感觉,就凭这手长兵器拼刺技术也能傲视天下了吧,这手拼刺技术,可是凝聚了古今中外长兵器刺杀技术的精华,而且经过了战争的检验。

练到气喘吁吁出了一身热汗,对这具身体不太满意,这具身体稍有些瘦弱,得下一番功夫苦练了,在园子里练了一会拳脚出了一身的汗,才回房间里吃早饭。
才刚推开房门就心中警觉,赫然看到穿着一身总兵官服的生父马林。
马林端坐在书桌边行手里捧着一副字,儒雅之外也有几分威严,看他神情似乎有点意外,显然是看到马城练字的字帖颇有些惊奇,马城的字虽然谈不上名家风范,可也有几分功力在的,也是照着颜真卿字帖一笔一划苦练过的。

马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垂手肃立在旁边。

片刻之后马林才放下字帖,缓缓开口:“你这笔颜体学的虽有几分模样,只是得其形却不得其神,虽浑厚宽博却失之于气度不足,尤为可惜。

马城一阵哑然之后,只能点头受教:“父亲教训的是。

这位生父,论起书法当然远在他之上。

马林提笔写了几个字,又教训道:“你来看,这颜体讲究的是气度恢弘而气概凛然,你这笔字日后还需细细琢磨……这些年为父对你疏于管教,看你这笔字倒是下过苦功的,比你几个哥哥都强多了。

马城倒也心服口服,乐得恭恭敬敬应承两句,琢磨着这便宜父亲十几年来对他不闻不问,这一刻却找上门来还尽起严父的教导之责,天知道这位总兵大人是哪根筋不对了。
当然更可能是他这一病,让这位马总兵对他母子心生愧疚了,也就对他这个私生子多了一分关心吧。

马林讲了一阵书法放下笔墨,父子相对突然一阵沉默。

沉默良久,马林才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堂堂七尺男儿为何如此唯唯诺诺,不成体统,你今年满十六了,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马城仍是肃立回答:“请父亲大人训示。

马林心情似乎有些烦躁,手指头无意识的敲了半天桌子,才决然道:“若留在府中,你大娘可未必容的下你,且去城外管一处庄子吧。

马城巴不得能离开这是非之地,慌忙不迭的答应了:“是,父亲。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马林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起身同时态度又和气了:“且不忙走,先在府中过了年吧。

马城也不愿意节外生枝,低着头小声答应了。
看着生父消失的背影马城心中生出疑惑,这就是历史上那个窝囊无能贪生怕死的开原总兵马林嘛,可不太象,仔细想想倒也就释然了,历史上写的可未必是真的,明史可都是清朝人编的,清朝的史官自然不会说前明大将的好话,因此可信度实在不高,又一阵寒风从大开的房门吹进来,让马城不自觉的打个寒噤,感觉到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

或许是得到了马林的关照,这几日马城在府里的处境改善了不少。
就连大太太也破例慷慨了一回,正月里的例银多给了十两,左右马城房里只有李嬷嬷一个下人也没什么花费,马城索性把例银都给了李嬷嬷,他自幼和这李嬷嬷极为亲密,潜意识里很自然的当成了母亲来对待。

虽只在马府生活了十几天,却亲身感受到了这时代豪门大宅的风气。

这总兵府中气氛十分压抑,下人们每天战战兢兢的过日子,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稍不留神就会被各房夫人掌嘴罚跪。
府中四房夫人也都不是什么善茬,人前一团和气人后互相攻讦,其中以大太太最为凶悍。
想到三妻四妾,齐人之福这样美好的字眼马城咧了咧嘴,心说还是算了吧。
小说野史多半是虚构的,这三妻四妾的滋味可不太好。

万历四十六年的农历新年,对于两世为人的马城来说,委实过的没什么滋味。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这天,又被小三小五兄弟找上门来,扯着去看上元彩灯,马城被一众年纪相仿的马府庄客扯到街上,很快被开原府的繁华吸引住了,从总兵府所在的内街到南北城门,林立的沿街店铺门前大多挂着彩灯。

街上也是人山人海,让马城对开原的繁华大为感慨,长街上除了种类繁多的店铺赫然还有妓馆青楼,仔细想想倒也就释然了。
但凡驻军城市大多设有官妓教坊,开原又是犯官女眷的流放地,这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卖笑女子了。
街上行人不乏盛装打扮穿着红鞋的达官显贵,也有不少身穿明军制服的普通士卒,和后世的繁华都市相比,这开原城繁华之中又透着几分肃杀。

肃杀之中又有几分粗犷,人群里不乏牵马而行的蒙古人,低眉顺眼的朝鲜人。
可见这五朝重镇开原边城,已经隐有几分多民族融合的开明气息。
想起这联蒙联朝的靖边策略还是家祖马芳一手定下来的,而马林毫无疑问是这一策略的忠实执行者,也因此造就了马氏父子一世威名。

和一群半大的少年走在一起,言谈之中免不了指指点点,指点的对象自然都是年轻美貌的少女。
被指点的少女虽然大多羞人搭搭的,却也并没有躲到人后,有几个大胆泼辣的少女,还附送几个示威意味的眼神过来,看的马城油然失笑。
街上的风气又让马城大为意外,起码在这边城重镇风气还是很开放的。

在热闹的街上逛了一圈,等来了官府组织的龙灯队,十数条龙灯在锣鼓鞭炮声中穿街过巷,把上元彩灯节的气氛推上颠峰。
马城也被那种热烈的气氛感染,跟在龙灯队伍的后面凑个热闹,龙灯队伍经过城南的时候刚好撞上一队骑兵。

这队骑兵多是一人双马,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却仍是耐着性子,等着龙灯队伍经过之后才进了城。
张城眯起眼睛看着这队远道而来的骑兵,根据他对历史的了解,这队衣甲鲜明的骑兵应是隶属于京营的马队,因为当先那骑白面无须动作也有些阴柔,应是宫里御马监出来的阉人,至于是御马监哪一位太监就不清楚了。
京营骑队这个时候出现在开原,让马城嗅到了一丝战争临近的危险气息。

而街上的开原百姓仍一无所知,沉浸在盛大节日的欢乐气氛里。

晚上,总兵府。

热闹了一天庄客们都累了,早早回住处歇息了。
只有马城在一片喜庆的气氛里,嗅到了这总兵府中暗藏的肃杀气息。
那名御马监太监自然是来开原传圣旨的,圣旨的内容猜也猜的到,无非是为了大明朝近年在辽东的心腹大患,日渐强大的后金势力,其奸似鬼的后金统帅努尔哈赤。

站在内宅破败的小花园里,看着前面灯火通明的二进院子,马城强压下胸中一腔热血,心知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和这些军国大事是沾不上边的,在这等级制度森严的大明朝,做人还是乖觉点好。
马林自然也不会和他一个私生的儿子议论军国大事,在马林众多的子女之中最受器重的,是大太太所生的长子马燃。

想起颇有乃父之风的马大公子,现在是开原马营的统兵百户。

马城和这位长房嫡出的大哥也没什么交集,两人年纪足足差了十几岁,除了过年过节两个人连见一面也难。
印象里马燃其人和生父马林,为人处事同样的谨慎稳重,幼年曾随祖父马芳学习兵法,大明朝一代名将马芳亲手调教出来的将领,也是在历史上能留下一笔的人物了。

开原马营有精骑六百,由马林长子马燃掌握。
正兵神机营六百火铳手,由马林次子马熠掌握,另有奇兵营千名刀盾枪兵由总兵马林亲自指挥,这两千余众的精锐部队就是马氏父子纵横开原的资本。
在马城看来这支精锐部队规模实在是太小了,小到无力影响后来大明和后金在辽东的战局,而是被后金大军轻松击破了。

也明白明朝末年卫所荒废,卫所军实际上已经糜烂了,能战之兵十不存一。
国库空虚朝廷无力承担军饷,因此各边镇能战的精锐多是募兵,也是各镇将领家养的私兵,以马家的财力养活这两千两百精锐已经是极限了,这开原营兵吃的是马家的粮,拿的是马家的饷,自然只听马氏父子的指挥。

看着前面灯火通明的院子,马城沉思,御马监太监来开原的目的。

猜也猜的到应是后金各部不安分了,辽东乱局这才刚刚开始。
突然之间嗅到了战争的味道,马城不由自主打个寒噤,突然有些兴奋了,作为一名纯粹的铁血军人,又能亲身参与历史上十分重要的明金辽东之战,让他整个人血脉都喷张了。
轻轻一拳砸在院门上发出一声闷响,也惊醒了路过的一群人。

一个青衣打扮的丫鬟,娇声呵斥:“何人喧哗!”

马城无奈从阴影中走出来,躬身一礼:“小玉姐,是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青衣打扮的丫鬟是大太太房里得充的丫鬟,为人跋扈。

果然青衣丫鬟脸色刷的转冷,越发严厉了:“你鬼鬼祟祟的是何居心,惊扰了贵客太太饶不了你,还不给贵客赔罪!”

她所说的贵客也不过是几名妇人,应是和大太太有交情的别家女眷。
马城脸色也是一沉,被这跋扈的丫鬟激怒了,强忍着动手打女人的冲动肃立当场。
好在这几名客人还很识趣,赶紧出面劝和几句,把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化解了。
出面劝解的是一名如花少女,身材高挑婀娜上了一点淡妆装,脸蛋长的十分清丽。

少女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温婉:“许是天色昏暗走错了路的,可不好让太太等久了。

有外人出面圆场,刁蛮丫鬟才下了台阶,嘴里又不干不净的嘟囔了几句。
看着一群女眷移步往内宅走,马城很自然的朝着给他解围的少女,送过去一个感激的眼色,可惜少女只是礼貌性的微一点头就走远了,眼尾也没有看他的意思,弄的马城十分尴尬,心知这少女是把他当成府里的下人了。

又在黑暗中肃立良久,马城才一步一步走回房间。
这一晚躺在床上看着漆黑一片的房梁,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美貌少女清丽的容颜,也不知道她是开原哪一府的姑娘,难得生的如此美貌性子又如此温婉,看她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风华正茂的年纪平白惹人遐想。

想了一阵又摇头失笑,睡觉吧。

在这等级制度森严的大明朝,私生子没地位女子更没地位,过了正月他就要出城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也是深居简出,和她再见面的可能性基本是零了。
只是人生逆境中邂逅了这样一位温婉佳人,格外有些难忘罢了。

万历四十六年,正月十八。

马林兑现了他的承诺,把城北六十里一处私田农庄交给马城来管。
马城还来不及体会豪门宅院的生活,就成了家族斗争的牺牲品,对此马城倒是看的很开,乐得远离是非之地。
上有四个哥哥下有两个弟弟,家产左右也轮不到他争,与其在总兵府受尽白眼,倒不如去外面闯一闯,这处城北的庄子叫做马家堡,有良田二十顷庄客二十户,其中就有马小三马小五两家。

庄子里除了种田的农户,还驻扎着两个小旗二十名马府家丁,五十余匹战马。
说是家丁其实就是私兵,两个小旗二十名装备精良的骑兵,绝对是马府私兵中的精锐力量,带队的一名开原马营的总旗官叫做马国忠,三十多岁年纪人也十分彪悍,应是马林重用多年的绝对心腹。

到了庄子上马城大开眼界,有幸见到了大明朝最精锐的骑兵。
这些精锐骑兵制式装备包括一套精良的半身鱼鳞甲,应是属于胸甲的一种,马侧挂着一杆骑枪,象是一端开了叉的三叉戟,入手十分之沉重,近战武器是一把狭长锋利的战刀,有点象是后世的苗刀,战马的关键部位也都配了甲,还有人装备三眼火铳,配备的战马也是十分优质的西藏高头大马,装备之精良令人望而生畏。

在后世看来这队精骑,可以归类到装备精良的轻甲骑兵。

马城刚一见到这些骑兵心情大为振奋,随即又觉得有些惋惜,这队精骑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维护的成本也一定十分高昂。
若是大明朝能倾举国之力多养一些这样的精骑,荡平后金靼子又有何难,作为后世的专业骑兵连长,马城自问这样的骑兵只需十万,就有把握荡平后金八旗。

一个又一个的奇思妙想在脑子里冒了出来,脸上不自觉露出诡异的笑。

招来身边马国忠的调侃:“五少爷是想娘们了吧。

马城惊醒过来稍觉尴尬,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这位马总旗对他还算客气,五少爷叫的十分顺口,也让马城对他顿生好感,也乐得跟这些卤莽军汉混在一起,依稀之间仿佛回到了边防军营,和部下战友们胡吹大气的畅快日子里。
这些马府家丁的成分也很复杂,有些是跟随马林多年的老部下,有些是重金招募来的江湖好汉。

又被马城察觉这队精骑的另一个问题,战斗意志不强。
这些人里马林的老部下多是有家室的,妻儿就住在庄子里,从军多年又有家室拖累免不了会厌战。
而那几个江湖上招募来的豪勇之士就更不堪了,军纪散漫不说,个个都是桀骜不驯的人物,这还是明军里最精锐的部队,其他各部明军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就凭这样的部队要对抗如虎似狼的后金大军,马城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这些事情当然只会在脑子里想想,不会蠢到说出来。

带着小三小五兄弟两人在庄子上安顿好了住处,马国忠又不请自来。

这粗犷的军汉一通挤眉弄眼,把马城请到静室说话。

静室无人,马国忠神色一整,抱一抱拳:“某家受了大公子的吩咐,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五少爷。

马城也神色一整,咧嘴露出轻松笑意:“国忠大哥实不必多礼,我这五少爷的名分当不得真。

马国忠也咧开大嘴笑了:“主仆有别,这礼数可不能少了……前日大公子派人送来一封书信,信中命某家转告五少爷,少爷既出了府就不要想着回去了,免的大太太心里不痛快再生出是非,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马城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被气到说不出话来。
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完全是一副盛气凌人,不容他拒绝的架势,好一副嫡亲长子的架子,就这样把他从府里赶了出来,还命令他这辈子不准回府。

马国忠看他神情凝滞,又抱一抱拳:“某家只是原话转告,五公子莫怪。

马城脸色稍一凝滞也就恢复正常了,正色回答:“大哥的话小弟自然是要听的,劳烦国忠大哥转告大公子,这份人情小弟记下了,日后必有一报!”

这几句话说的半真半假又绵里藏针,也让马国忠粗犷的大黑脸上露出会心笑意。

安顿好住处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强压下心里的负面情绪。

托马国忠出面办了件事情,把小三小五和李嬷嬷都接来庄上,享享清福。

二十户庄客连同马国忠等人的家眷,这马家堡也是有两百多号人丁的大庄子了。
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共有八名,见到这八名勇武少年才知道为什么历史上,辽东出了名的民风彪悍,这八名马家堡子弟人人都会骑马会射箭,虽然谈不上精通可也很不错了,八个人里面居然有六个是军户出身的子弟,都接受过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
马城困惑了一阵也就想明白了,让军户脱籍来种马家免税的私田,在这时代属于很直接的偷税漏税。

按大明朝税制军屯田是要课重税的,而官绅私田都是不交税的,想通了这一点又吓了一跳,这边镇将领的胆子还真够大,让如此精壮的军户子弟脱籍来种私田,没什么是这些将领不敢干的,难怪大明边军只剩下老弱病残,战斗力也越来越差,军屯田也大多荒废了。
窥一般可见全豹了,八个人里有两人精通箭术,尤其马小五箭术最好。

看看马小五气定神闲,在大概三十步的距离上射翻了一只奔跑的野兔,马城不免大大的夸赞了一番。
作为一名后世的特等射手,马城当然明白这一手箭术的精髓,打死靶子是最容易的打移动目标是最难的,箭术和枪法在理论上是完全相通的,打移动目标都需要计算提前量。

在庄子上住了几日天气逐渐转暖,马城的日子也过的逍遥自在起来。

正月里的一天,马家堡庄口的小校场。

庄里那队骑兵每三日操练一次,所谓的操练也不过是穿上装备走走过场。
二十名骑兵组成的战阵分为两排,每排十骑,挺着骑枪加速刺向百丈之外的树桩靶子,骑术自然是无话可说的,却总觉得少了些杀气。
在马城看来缺少了骑兵冲锋时一往无前的气势,这种毫无营养的训练简直就是儿戏。

之后骑队又操演火器,二十杆三眼铳仍是分为两排,轮番射击。
校场上弥漫的硝烟里,马城又忍不住大骂野史害人,从这队明军骑兵表现出来的训练水平来看,大明边军精锐对于火器的使用很有心得,已经懂得采用先进的分段射击法。
两排骑士手持三眼火铳有时单发有时三铳齐发,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火力覆盖面,这还不是专业的火器兵,马城绝对相信大明专业火器兵战法一定更为先进。

这完全颠覆了马城的历史观,在心里大骂那些杜撰历史的混蛋。

因此也勾起了马城的兴致牵过一匹战马,披上甲胄,试试分量又觉得十分惊奇,这身鳞甲制作工艺之精良令人咋舌,重量大概在二十到三十斤之间,关节处都有极巧妙的设计,绝不会影响马上骑士的灵活性。
马城挺起骑枪试了试加速冲锋,前重后轻的感觉十分别扭,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马国忠替他牵着战马,咧嘴笑道:“骑马打仗是咱们粗人的营生,五少爷身子娇贵可莫要摔着了。

马城看他笑到眼睛都眯起来了,心知被这粗鲁武人看不起了,心里一热索性仍了骑枪,抽出狭长锋利的战刀,挥了几下觉得十分顺手。
玩马刀可是他极擅长的,仗着精湛的骑术纯以双腿控马,小跑加速后很快达到马速的极限,高速奔驰中整个人贴在马背上,箭般冲向百丈之外的树桩,一片惊呼声中马城玩了一招镫里藏身,一声呼哨将树桩靶子劈成两段。
包括马国忠在内的骑兵们都看到目瞪口呆,马小五一票庄客却是看的如痴如醉,狂呼乱叫声中快把手掌都拍烂了。

马城轻夹马腹回归大队,在小三小五迎接英雄般的欢呼声里,战刀入鞘,琢磨着离开马背有些日子了,这马上功夫也有些生疏了。
主要还是这个身体不行,方才翻身的时候差点跌落下马。

可也已经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尤其马国忠和部下们仍在相视无语。

半晌之后,马国忠才赞叹道:“镫里藏身,五公子好功夫。

马城自然谦虚几句心知露出这一手,再不会被这眼高于顶的大明军人看不起了。
在他露了这漂亮的一手之后,校场上气氛突然狂热起来,一众少年看待马城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尤其小三小五两人眼神灼热又带了一点疑惑,显然是不明白马城为什么突然象变了个人,还练就了一手漂亮的马上功夫。

马城心里一动,笑着解释:“家父待我一向严厉,惭愧,有日子没练这马上的功夫倒有些生疏了。

这样一说就说的通了,包括小三小五在内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释然表情。
五公子虽说是马府的私生子,可毕竟是总兵大人的亲生骨肉,以总兵府的家风开说,总兵大人私下请几个马步师傅教导儿子,倒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又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过于低贱,不为人知倒也很正常。

马国忠眼睛转了转,咧嘴笑道:“依标下来看,大人对五公子还是极看重的,五公子日后必定前程锦绣。

马城听他口称标下连称呼都改了,心里有数也就一笑了之。

晚上,帐房。

马城叫来帐房先生摆开算盘,安顿好了终于有时间来算算庄产。
庄上现银不多只有一千多两,存粮却有八百余石都是麦子,都存在地点很隐秘的围子里,用于供养庄上的二十名精骑,还有那五十几匹优良的西藏战马,这辽东地广人稀土地丰饶,这样一处田庄每年的收益十分丰厚。

问题是这里土匪成患大大小小的山头林立,多的是在大明内地犯了死罪,逃来边镇的亡命之徒。
这些土匪之中勾结鞑子的大有人在,得到鞑子支持的土匪日益猖獗,弄到农庄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马家堡这样有精骑驻守的大庄子,马家堡精骑仗着火器之利,对付区区几个土匪自然不在话下,二十名装备三眼铳的马家精骑,足已抵御数百土匪。

马城既然管了这处农庄,还是想要有所作为的。

起码在这庄子里他是说一不二的,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先给马林写了一封书信,信中请求父亲大人调来一批军械,把精壮的马家堡庄客们武装起来,以应付日益猖獗的匪患。
书信派人送回总兵府却迟迟见不到回信,又让马城自嘲的笑笑,心知这封信未必到的了总兵府,就算送到了总兵府,也未必会落到父亲手上。

索性来个先斩后奏,先动用庄产把军械弄到手再说。

沉吟再三,马城还是命人把马国忠请来喝酒。
命厨房做了几个可口的下酒小菜,就在睡房和马国忠两人闲聊起来。

马国忠换了一身常服,杯酒下肚又嘿然笑道:“五少爷这房未免也太冷清了,是该淘换几个通房的丫鬟了,不如过几日公子随标下进城,顺路去教坊司逛一逛吧,这事包在标下身上,嘿嘿……标下与教坊司的人平日里素有交情,定然给公子买几个善解人意的美貌丫鬟回来。

马城听的心中汗颜,委婉拒绝:“小弟不好这一口,此事哥哥就不要提了。

马国忠还以为他面嫩,仍在怪笑:“五少爷可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尝过之后,嘿嘿,可就不会这么说了。

马城又一阵哭笑不得,岔开话题说起正事:“小弟倒是有一事相求。

马国忠放下酒杯,很客气的答应:“少爷请讲。

马城看着他浑浊的眼睛,稍加试探:“小弟想买一批军械,不知国忠大哥有没有门路。

马国忠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有些含糊:“少爷莫要为难咱家了,这私贩军械可是谋逆的大罪,要是被人告到兵备衙门,咱家这颗人头可也就保不住了。

马城咧嘴露出笑意,轻松笑道:“这开原兵备如何敢治你的罪,国忠大哥怕的不是兵备衙门,怕的是我大哥吧。

马国忠被他说破心思,稍有些尴尬的嘿了两声。
马城也不急着逼他,放下酒杯随手抓起马国忠的佩刀,把玩起来。
精铁打造的上好佩刀,长约一米半类似苗刀的样式,马城很自然的反手握刀利用弯曲的肘部发力,虚劈几下,这是骑兵近战时极其高明的刀法,反手握刀有利于格挡也更容易发力。

只是虚劈几下,就让马国忠眼睛亮了,自然懂得这反手握刀的精髓。

马城把玩着战刀,油然笑道:“小弟这粗浅的刀法,自然是难入国忠大哥的法眼了。

马国忠嘴唇动了几下,还是由衷赞叹:“五少爷深藏不露,标下是极佩服的,这反手刀法实在是两军缠战之时最上乘的刀法,便于格挡又能攻敌不备,施展起来却极易自伤,没有数年苦练是用不来的。

马城露齿一笑,却又多了几分伤感:“刀法再好又有何用,我在府中出身低微,一直都是被人瞧不起的……可世事无常,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建州贼酋努尔哈赤可也是十三副兵甲起家的,如今坐拥雄兵数万,独霸一方,哈,小弟说的可都是醉话,国忠大哥可要当成醉话来听。

这几句大逆不道的话,早就让对面马国忠听的眼皮直跳了,马城也就收刀入鞘,话已经说到了只等马国忠的回应。
他是不愁马国忠不点头的,从这几天的接触来看,这也是个识趣的人,应该不介意冒点小小的风险,日后在马府多一份助力吧。
况且弄一批军械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实力,这几天马城表现出来的过人勇武,很有说服力。

果然马国忠沉吟片刻,态度有些松动了:“不知少爷想买什么样的军械,若是用来护庄则大可不必,这太平日子还有的过……”

话没说完,被马城毫不客气的打断:“这辽东之地何来太平日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不但要购置军械我还要训练庄客,我要长枪五十杆,战刀五十把,皮甲二十套……国忠大哥能不能办?”

马国忠只是迟迟下不了决心,仍在犹豫。

马城适时激一激他:“原以为国忠大哥是爽快的汉子,怎的如此婆妈,莫非国忠大哥以为小弟是要造反不成?”

马国忠喝了几杯酒又被他言语相激,终于咧嘴笑了:“五少爷说笑了,好吧,明日咱就跑一趟兵备衙门。

马城把早就准备好的采购清单递过去,同时递上三百两现银。

马国忠看到银子眼睛亮了,稍有些尴尬:“五少爷给的太多了,倒象是某家占了少爷的便宜。

马城送出去的银子自然不会收回来,把银子推过去拿起酒壶,劝起酒来,起码有九成把握这事不会传出去,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吧。
就算传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区区几十套军械几十名民壮,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吧。
训练新兵本来就是他的老本行,想到有机会在这时代一展所长,心情突然振奋起来。

五天后,马家堡校场。

马国忠办事倒是挺妥当,只用了五天时间就把军械置办齐了,此人倒是有几分义气,除了清单上的军械居然还弄来一套鳞甲,五张强弓还有一批箭矢。
马城满意的看着多出来的强弓鳞甲,心知没有看错人,鳞甲强弓都是有价无市的军械,数量虽然少了点可也难为马国忠了。

手里有了军械也就有了底气,当天就把庄客们集合了起来。
沉吟再三,马城还是决定谨慎一点,只把小三小五一群少年集合了起来,拉到荒郊野外去整训,这群以小三小五为首的少年一共有八名,人数虽然少了点可是忠心方面绝无问题,年龄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十五岁,可算是一支子弟兵了,人生还都是一张白纸。

每天带着八名少年去野外整训,倒也没人来反对他。
马国忠只当是他孩子心性爱玩爱闹,全当是看笑话了,睁一眼闭一只眼也就装没看见。
少年们的父母也乐得家里少张嘴吃饭,巴不得能多练上几天,只有小三小五一群少年每天兴冲冲的全身披挂,开始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

正月里,开原北八十里,小青山脚下。

九个人动手开出一块简易训练场,开始了严格的军事训练。

简单的队列训练之后稍事休息,众人玩起了强箭游戏,热烈的气氛中马城也兴致大起,抓起一张角弓先试试分量,对这种小稍角弓的轻便大为惊讶,深吸一口气后弯弓搭箭,感觉很奇特又很又陌生,又一种新鲜刺激的感觉。
一箭射空脱靶足足有半步远,周围一阵哄笑声四起,狠狠被部下新兵们嘲笑了一番。
马城倒是也不灰心只是哈哈一笑,完全沉浸在射箭带来的新鲜刺激里。
脱靶的原因很简单,第一次射箭不熟悉武器特性,没办法掌握箭支的弹道特性。

稍一修正弹道,只是第二箭就稳稳命中了三十步外的靶子,周围哄笑声瞬间平息下来,八名马家堡子弟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马城又是哈哈一笑拍拍手里的弓,琢磨着凭借自身边防骑兵部队特等射手的身份,以及对后世弹道学的理解,练出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应该不难办到吧。

身边八名张家堡子弟都看傻眼了,呆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最终还是马小五擦擦口水,骇然问道:“少爷,你真是第一次射箭?”

马城长笑一声又一箭稳稳命中,证明先前一箭并不是蒙的。

身边马小三已经在赞叹了:“咱们少爷是武曲星下凡吧。

马城已经收起笑意,轻喝一声:“列队!”

八名马家堡子弟打起精神乱哄哄的列成一队,又让马城有点痛苦的皱起眉头,好在他是想把这些人练成精锐的野战侦察兵,多花费点心血也是值得。
八个人刚好分成两个侦察组,各配一名箭手三名士卒,先传授他们后世的步战长兵器刺杀技术,务求短时间内打造出一支小规模的精兵。

马城仿佛又回到了新兵训练场,拿着棍子一顿狠抽。

“拼刺首先是要讲究步法的,步法分为前进,后退,跃退,跳步,挺枪前进时要以右脚的蹬力推动,左脚迅速跟上脚跟着地……后退的步法自然是左脚蹬力推动,右脚以同样的距离后退,小五,你来一次!”

看着一脸迷茫的八名新兵马城倒是并不担心,他带过笨手笨脚的新兵太多了,也不差多上这么几个笨蛋。
一边教育一边示范一边用棍子抽就是了,用了半天时间抽断了两根棍子之后马小五终于开窍了,熟练掌握了拼刺步法的诀窍。
马城又让他去教别的人,这样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

练了一天的刺杀,才带着筋疲力尽的新兵们回到庄上。

在庄里碰上了马国忠,免不了被他调侃几句。

马国忠脸上表情似笑非笑,高声说话:“这天下之兵无非是马步两种,少爷这兵练的可蹊跷了,说是马军却又排着步军的队列,说是步军却又配备马军的军械……标下从军十余年间,可也没见过如此稀奇的兵,不知少爷唱的是哪一出?”

马城只是一笑了之,懒的理他。

心说少爷我练的这叫精锐野战侦察兵,也是在这个时代起家的精锐尖兵。
在后世现代化军队里这些人叫做士官长,也是一支连队战斗力的源泉,以少爷我在边疆带兵十几年的经验,半年时间把这些子弟兵练成精锐士官长,很有把握。
手里有了一批精锐士官长,随时可以扩充成一支小部队。

当然这些后世很精髓的练兵方法,是超越这个时代的。
马城对这些人的要求是上马能冲锋,下马能列阵,野战侦察,敌后潜伏……总之是按照后世连级侦察班的编制来练,而这也是他最擅长的。
脑子里很自然浮现出大哥马燃,那张儒雅英俊却鼻孔朝天的脸,马城忍不住轻哼一声。

白天练拼刺晚上读书写字,马城正在快速融入这个时代。

晚上,马家祠堂。

八名马家堡子弟慑服于马城的威严乖乖的围成一圈,由唯一识字的马小三负责教他们识字。
时不时有人耐不住性子,把椅子坐的咯吱做响。
马城也装没听见手里捧着一本私塾里找来的《论语》,挑灯苦读,这些人里马小三上过几年私塾,认的字倒也不少,白天还威风八面的马小五这时候就惨了,正在瞪着斗大的汉字发呆。

“少爷,我要撒尿!”

马小五话刚说完被一块小石头砸中脑门,然后传来马城不稳不火的说话声:“憋着。

窃笑声中马小五尴尬的摸摸脑门,不吭声了。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在有气无力并且乱七八糟的读书声中,马家堡逐渐被凄迷的夜色笼罩。
深夜,马家堡里的大通铺。

马城坐在床边给马小五揉着淤青的小腿,沉声问道:“疼不疼?”

两天下来棍子抽断了好几根,马小五腿上也被马城抽的出现了大片淤青,当然马城下手也是很有分寸的绝伤不到骨头。

马小五疼的龇牙咧嘴,却仍嘴硬:“不疼!”

马城却是脸色如常,沉声说话:“我现在不狠抽你们等将来上了战场,你们就得让别人宰了。

话说的虽然简短,却让在马小五发起了牢骚:“少爷,大太太和太公子太欺负人了,我和小三都替你觉得不值!”

马城却仍很平静,语气却是更深沉了:“没本事自然会被欺负,以后这些话要藏在心里,不要说出来。

几句话说的张小五眼神灼热起来,狠狠的点了点头。

马城油然拍拍他肩膀:“睡吧。

从这天开始马小五训练更刻苦了,惟独晚上读书认字的时候仍是苦着一张苦瓜脸。
八名马家堡子弟在马城的严格训练下一天一天脱胎换骨,时间过的飞快转眼过了半个月,更艰苦的训练内容也展开了。
八个人分成两组轮流值夜,完全按照战时标准来执行,弄的一群少年苦不堪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叫苦叫累,马城教的也格外用心了。

“突刺,一要快二要狠,三力,说的是两臂的推力,腰部的推力和右腿的蹬力,三力合一无往而不利。
突刺的诀窍在于突然性,不能引枪,引枪就等于告诉对手我要刺你了,对方有了准备当然你就刺不到了。
突刺练好了就是一击毙命,先练好了突刺我才能传你们保命的招数,防左刺防右刺防下刺。
学好了保命的招数还有更高深的路数,骗左刺右,骗右刺下,打压刺。

“谁也不许给我耍花枪,你们以前学的那些路数都是垃圾。

“这一棍子是叫你记住了,枪刺出去右腿给我伸直了,右腿伸直了三力才能合一。

“这一棍子是叫你劈枪不是叫你横扫,要勇猛有力。

在马家堡子弟强行压抑的惨哼声中,打麦场上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肃杀。
八名马姓子弟里马小五的素质最佳,也很自然的成了这群子弟里的小头头。
马小三的素质最差,但是他读过私塾心思又细腻,马城也给他单独制定了一套训练计划,是把他当成作战参谋来精心培养的。
生活枯燥而又充实,马家堡子弟逐渐习惯了枯燥的刺杀训练,严格的战时值班制度,也习惯了半夜三更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夜间训练。

深夜,小青山脚。

马城立正站在队伍前面,面对着一脸困倦的八名同姓子弟,他不说话其他人只能保持立正姿势站好,没有命令谁也不敢乱动。
皎洁的月光下枪刺林立,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寂静之中却又透着和往常不一样的肃杀,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从深夜站到天亮,始终没有任何人动过哪怕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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