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秋收，钱氏、周氏没了力气继续跟范春儿勾心斗角。

范春儿乐得清闲。

秋收农忙，袁家人几天前就开始每天从日出忙到日落，接连几日，范秋儿都瘦了些许。

“秋儿，这两亩地你先割着，我们坐下喝口水。”二嫂周氏笑呵呵地对满头大汗的范秋儿说道。

范秋儿点点头，拿起镰刀弯腰继续割麦，刚下第一刀，就听到范春儿的声音。

“秋儿，来，喝碗绿豆汤。”

范春儿提着一大桶刚熬好的解暑利器绿豆汤，从田边小路走下来。

赶上霸道专横的秋老虎晒人，必须做好预防中暑工作。

原身范春儿在范家第一次下地收菜将菜摔了个稀巴烂，范老爹心疼粮食，狠骂她不要再接近任何田地。

现代的她更是没下过地，因此，她只能做后方工作。

范秋儿回头，见范春儿双手费力提着大木桶走来，忙扔下镰刀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接过大木桶。

范秋儿很喜欢原来的漂亮傻阿姐，不过，现在她更喜欢做得一手好菜的漂亮阿姐。

不论哪个，都是对她最好的阿姐。

“阿姐，绿豆还可以做汤？”范秋儿瞅着木桶里颜色怪异但清凉透彻的水，砸吧砸吧嘴，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范春儿。

范春儿递她一碗，范秋儿咕咚、咕咚喝完，顿觉身体舒畅，接着又喝了两三碗才依依不舍跑回去割麦。

袁家田地多，否则也供不起一个读书的儿子。

范春儿懒得理钱氏、周氏，便舀出半桶留在这边，提着半桶往距离很远的袁大头夫妇那边走去，路上碰见袁旺财、袁望金又分出一些给他们。

来来回回，大概一刻钟。

范春儿提着桶往回走时经过范秋儿割麦的田地，见钱氏、周氏还在坐着喝水，秀眉轻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范秋儿干活快，现在离地头已经很远，想问她点什么也找不到机会。

范春儿只好暂压下心中疑虑，回家为他们准备晚饭。

“范大厨，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袁望春身体恢复，李氏又逼着他回书塾念书，不忍见李氏愁容，袁望春只好重新回到书塾。

近日农忙，夫子放了他们几天假，让他们回家帮忙。

他刚一进院，就闻到一股肉香，肚里的馋虫一下被勾起来，直奔厨房。

“范大厨”三个字从袁望春嘴里说出来，范春儿怎么听怎么不对味，怪声怪气的。

“袁举人，今天怎么想起回家看看我这厨娘了？”

就你会阴阳怪气？

袁望春一噎，赶忙上前两步捂住她的嘴，“别乱说，小心被人听到人头落地！”

举人、进士这些都是朝廷给的名号，是不允许白丁书生私下叫的。

这人怎么这么大力气？

范春儿抱着他的手点点头表示知道，见他还不松开便使劲往下掰。

“别出声。”袁望春小声道。

清浅温热的呼吸洒在掌心，酥酥麻麻，袁望春感觉手心一烫，“嗖”的一下缩回手。

“累死我了，二弟妹，你觉得我们这次能分到多少银子？我家两个丫头都得换身新衣服，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新布做的呢。”钱氏抱怨的声音从院里传进厨房。

袁望春眼中一暗，神情意味不明。

周氏接着说道：“你快歇歇吧，到咱两屋的银子够给大人用就不错了，哪年的大头不是给那病秧子读书。”

“也不知那病秧子是不是个有才的，咱两屋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不就等他飞黄腾达咱们沾沾光。”钱氏道。

“他这几年三不五时地病着，怕是走大运才能中举。”

袁望春再也听不下去，阴沉着脸色从后门绕走。

范春儿没去管他，一来没有立场，二来他想看看袁望春到底是什么品性。

她收拾屋子时见过袁望春写的一副字。

虽然是破烂泛黄的旧纸，但难掩写字之人风骨，倨傲、大气似有磅礴之力。

字如其人。

范春儿坚信，他不会是泛泛之辈。

可他为什么执意不肯好好读书呢？

总不会是为了银子吧？

看着桌子上的字，范春儿若有所思。

秋收过去，转眼到了袁望春回私塾之时。

“范大厨，我要去县里找份工，装书的包袱你收起来吧。”袁望春蔫蔫道。

他面容憔悴、眼下青黑，显然是好几天没睡好觉。

范春儿手上的擀面杖“啪嗒”落在案板上，“你说啥？你不读书了？娘知道吗？”

袁春望耷拉着脑袋，倚在厨房的门上，脸上挤出了一丝苦笑。

“不敢让娘知道，范春儿，你是个聪明人，家里这边你帮我先瞒着，等我赚够了银子，再跟爹娘说。”

“袁春望，你钻到钱眼去了啊！满嘴都是银子！银子！你爹娘心里头想什么你不清楚啊？他们稀罕你赚的那点银子吗？”

袁春望怔怔地望着鞋尖，脸上的苦笑越来越深。

他从小读书就比别人有天分，后来村里的小伙伴都不读书了，就他一个人竟然过了童生试，去了镇子上读书。

书塾里的老先生为此特地夸赞过袁春望，说他读书有天分又用功，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袁大头本来也想让他下地干活儿，但李氏不让，就为了老先生这句话，咬着牙也要把袁春望供出来。

一开始，兄嫂也跟着袁大头夫妻俩勒紧裤腰带，攒钱供袁春望读书。

后来兄嫂们都有了孩子，慢慢地就要为自己的小家考虑了，尤其是袁春望二十了还在读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家里的孩子们却已经下地干活儿了。

这让两个嫂嫂极度不满，她们根本不知道到底到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儿。

这一年来，袁春望明里暗里听了两个嫂嫂不少抱怨。

为了他读书这件事，袁家上下闹得不可开交，他若是再读下去，好好的一个家，都要被他给折腾散了。

他实在是不忍心兄嫂为了钱跟爹娘闹腾，也不忍心看着爹娘那么大岁数还要为了他而操心，一年到头连件新衣裳都不舍得做。

袁春望已经连续两次考秀才的时候都没能考上了，一次临场拉肚子，一次考前得了风寒。

他对自己已经失去了信心，就像两个嫂嫂一样，看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与其继续让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还不如就此不读书去赚钱，让爹娘享享清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