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雨过天晴，空气清新怡人。

地上死气沉沉的人们都起来收拾已经没有什么了的细软，连天的暴雨已经停了，一众流民准备去城里碰碰运气。

裴悠跟着众人一起下山，余光瞥见魏钧从一侧的草丛中钻出来，加入队伍。

难道他昨天不在破屋里？那这一晚他都在哪里，危不危险？

一连串的问题在心里一闪而过，没有时间让她多想，因为山路太难走了。

尽管裴悠已经很小心的走了，但是还是踩了一脚的泥，本就破烂不堪的鞋子也彻底罢工了，整个鞋底都掉了。

但是这路上到处都是碎石子，要是不穿鞋，这脚就不能要了。

眼见一众人越过她越走越远了，裴悠咬牙一瘸一拐的跟上。忽然手臂被人拉住，回头一看竟然是魏钧。

只见他从衣服下摆撕下一条布，将鞋底跟鞋面裹在裴悠脚上再拿布条缠上两圈。虽然不太方便，但是总归能当个鞋子穿。

裴悠欣喜的看着魏钧：“谢谢！”

魏钧却又像没看见她一样，越过自己快步追上流民队伍。

脸上没什么情感流露，但魏钧心上好像有鼓槌在砸，暗暗告诫自己，这不是自己的妻子，不过是有同样的脸罢了。

裴悠见他拿自己当空气，脸上的笑容凝固。压下内心的难过，赶紧跟上大部队，万一被甩下了这深山老林的对自己来说太危险。

一路无话，众人走到官道上发现，整条路上到处都是灾民，面黄肌瘦，形如枯槁。路周围，别说草了，连树皮都扒光了。

看着这幅景象，让原本还充满希望的裴悠一众心里冰凉。

但是众人都不死心还是去城门口看了，果然门口都是士兵把守，像他们这样的流民是不可以进城的。

裴悠远远的看着并未上前，心里算计着不进城的话该怎么活。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只见有几人上前苦苦哀求纠缠。

士兵被磨的不耐烦了，扬手就要打。却听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响起来：“住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父亲可是举人！”

原来是她五叔，裴悠远远看着冷笑。这五叔也太不知好歹，当这是他们乡里呢？

“我跟这些乡下人可不一样，你敢动我一个手指头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五叔还在那里趾高气昂的指着这些士兵的鼻子骂。

那些士兵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有个脾气爆的，也不惯毛病，上来就是一脚。

有一就有二，几个守门的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等人散开时，五叔已经没有意识了。被一个士兵拎破麻袋一样，扔到一边去。

裴悠见状，走上前去查看。五叔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她心里觉得解气，但面上不显。摇晃着五叔呼唤：“五叔，五叔你醒醒呀，你还好吗？”

本来不动还好，裴悠摇晃这两下差点直接给五叔摇断气了，但也有了些意识。那快断气的五叔口鼻流血，嘴上有气无力的念叨，

“我...我爹...我爹可是...举人...”

“...爹...娘...我好疼...”

五叔因是老来得子，家中长辈跟几个哥哥姐姐都是宠惯，何时被如此对待过。全家都是捧在手心里的，更别说打骂了。

虽说穿越过来的裴悠对这边的人没什么情感羁绊，但是要是眼看着亲人死在面前，自己却没什么反应在别人眼里有点奇怪。

这边的流民多是一个乡的，为了不被看出这个裴悠已经被换了瓤了，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洪水来的时候，自己跑的飞快把爹娘扔下不管，这时候倒是想起来爹娘的好了。裴悠心里冷嘲热讽，但面上看着还是乖巧可怜的，

“五叔你别吓我呀，呜呜呜呜...”

演到兴起，裴悠还给自己逼出了两滴眼泪。

她演的投入，没注意到五叔已经断气了，毕竟长久的没进食，身体已经虚弱的不行了，被这么一顿毒打，也挺不了多一会。

旁边同乡的老大娘过来看看，安抚的拍拍裴悠肩膀：

“孩子节哀吧，你五叔已经没了...”

裴悠听了一愣，下意识后撤，这还是裴悠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人，心里难免有些害怕。但是没想到腿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在别人眼里就是裴悠深受打击，好不可怜。虽说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五叔可能活不过今晚，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去了。

为了防止发生时疫，只要有灾民去世，就会有士兵过来将人拖走火化掩埋。五叔也不例外，不多会就被人给拖走了。

看着那些士兵的麻木的神情，想来最近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同乡的大娘将裴悠扶起来，带到一边的墙角下，拽着她的手哽咽道：

“好孩子，别难过了，你那五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了就没了吧。”

裴悠含泪点点头，心里却复杂的很，这算是恶人自有天收吗？刚才还跳着脚骂人，这会就化成灰了，这在古时候也算是挫骨扬灰了吧。

不过现在每个人都自顾不暇，谁还管这个。

老大娘从怀里摸出小半个发硬的馒头，掰了一小口给裴悠：“在嘴里含着，软乎了再咽，能顶一阵饿。”

裴悠拿着这一小口硬馒头，内心百感交集，眼眶里热热的。轻声说了谢谢，便赶紧塞进嘴里。

老大娘摸摸她的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挨着裴悠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