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当李广利率军抵达大宛时，手下士兵逃亡过半，不足万人。看着这群军容不整的士兵，他的心中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大宛国都是贵山城，位于西部，人口约有十万。除了贵山城，东部和南部各有一座大城，南部的贰师城即是汗血宝马所在地。

东部的大城是郁成，驻扎在此地的郁成王是大宛王的弟弟，为人骁勇善战，坐镇大宛的东大门，是贵山城和贰师城的屏障。

“郁成城内的兵力有多少？”李广利问王恢道。

“回将军，郁成王是大宛的名将，麾下骑兵约有万人。”

“万人？”李广利眉头紧皱：“看来，想要打下这座城并非易事。可不可以绕过郁成呢？”

“回将军，恐怕不行。贰师城在郁成的西南部，贸然前往贰师城，必定会被郁成王截断归路。”

校尉李哆插话道：“末将以为，咱们的目标是贰师城，没有必要硬磕郁成。一旦占据贰师城，夺取他们的汗血宝马，不管是进是退，咱们都能立于败之地。而若是去攻打郁成，必定损失惨重，再无余力攻打贰师城。”

“李校尉，如你所言，是不是太冒险了？”赵始成忐忑道。

“远征异国，非出奇兵无以取胜，咱们不是为了灭国，而是夺马。”

“你觉得呢？贰师城的兵力如何？”李广利又问王恢。

“据末将所知，贰师城的兵力确实不多，大概只有两三千人，其余的都是牧民和老弱妇孺。”

“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贰师城兵力有限，正是咱们建功之时。夺了贰师城的马，即刻返回，郁成王不一定追得上咱们。”李哆坚持道。

思考了好一会儿，李广利终于下了决断：“李校尉所言，的确有一定道理。但贰师城距离玉门关有三千多里，即使夺了马，咱们也不一定能平安脱身，还是小心谨慎为好。听我将令，先行攻打郁成。”

李哆低头不语，心中暗叹，此行十有八九要无功而返了。

第二天，李广利率领麾下不到一万人对郁成城发起了突袭。毫无防备之下，郁成王一开始确实吃了个大亏，被李广利占据了部分城池。

郁成王屡经战阵，作战经验丰富，稳住阵脚后，他派人守住粮库、水源等战略要地，然后凭借地利优势和李广利进行周旋。

经过连日激战，李广利始终没能占到便宜，不得不撤出城中，想要在开阔地上和郁成王展开决战。

郁成王岂会错过这个转瞬即逝的战机，趁着李广利撤退之时，率领城中全部兵力发起反击，一场撤退就此变成了溃逃。

兵败如山倒，李广利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郁成城外三十余里，郁成王这才鸣金收兵，回去重新构筑防御工事。

经此一战，汉军再次损失过半，只剩下四千余人。

深夜之中，战士们都已疲惫的入睡，李广利和王恢、赵始成、李哆却没有丝毫睡意，讨论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李哆仍然坚持道：“将军，咱们虽只剩下四千余人，却都是最精锐的骑兵，前往攻打贰师城绰绰有余，一旦攻下贰师城，补充给养和战马，尚可全身而退，就此退走，未免有损汉军威名。”

李广利沉默不语，过儿一会儿，问向其他两人道：“你们觉得呢？”

王恢和赵始成对望了一眼，道：“回将军，我等非战阵之士，不懂行军布阵，还请将军和李校尉决断。”

李广利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撤吧。一个郁成都攻打不下，何况是贰师城呢？贰师城既然是汗血宝马所在地，防备必然森严，一旦前往攻打，若是惊动了贵山城该怎么办？”

李哆急了：“将军，我们奉命而来，不仅没能夺得一匹汗血宝马，还损失兵马无数，如何向皇上交差？还请将军三思。”

李广利脸色一沉，不悦道：“是交差重要，还是保存实力重要？如你所言孤注一掷，万一全军覆没，我们才真的是百死莫赎！”

李哆心中暗叹一声，没有再言语，赵始成和王恢更没有任何异议。

第二天，李广利亲自向全军宣布，放弃攻打郁成城，原路返回。此令一下，有人欢喜有人愁，解脱者有之，不忿者有之，大多数人都在担心，如何走出这数千里的西域，回到自己的故乡。

三月二十，汉武帝离开长安，前往河东郡巡游，顺便祭祀后土。

和往常一样，皇上出行，太子监国，丞相和御史大夫留守辅政，太仆和光禄勋随行护驾。只不过，此时的公孙贺已经升任丞相，护驾之责交到了儿子公孙敬声手上。

这是公孙敬声第一次作为太仆随行护驾，不免有些得意，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方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好不气派。

三月二十四，汉武帝一行抵达汾阴。祭祀完后土，汉武帝泛舟河上，体验着仲春时节的繁花似锦和风和日丽。

“敬声，听说你的父亲并不乐意出任丞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忽然，汉武帝问起了这个敏感的问题。

公孙敬声一惊，连忙道：“回陛下，臣父是担心才具不足，难以担此大任，故而如履薄冰，并非不乐意。”

“是吗？”汉武帝笑道：“朕怎么听说，他说自己从此危险了，还对儿宽说，李丞相、庄丞相和赵丞相命运几何？这是什么意思呢？”

公孙敬声更加尴尬，嗫嚅道：“家父老糊涂了，胡言乱语，请陛下恕罪。”

“何罪之有？朕还没有这么霸道吧？”汉武帝依然笑道：“有机会劝劝你父亲，他陪伴在朕身边三十多年，又是朕的亲戚，岂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如此战战兢兢，岂不有失君臣体面？”

“陛下说得对，臣一定好好劝劝他。”公孙敬声满头冒汗。

“好了，不用如此紧张。从今以后，你也要认真做点事了，国家虽安，忘战必危，身为将门之后，你要时刻准备着踏上战场。”

“陛下教诲，臣须臾不敢忘。”公孙敬声这才稍微平复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