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虚观三里之外有一处歇脚的长亭。

武娘子站在亭中，眺望着远方无尽的山峦和漫天的飞雪，一副指点江山的神姿。

亭外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

婉儿和老狄、老黑三人站在武娘子的身后完完全全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和刚刚在空虚观中已经大不相同。

“你们觉得许挽此人如何？”

武娘子突然向身后的三人问道。

三人面面相觑似乎谁都不愿第一个发言。

“此人医术之高可谓华佗在世，神医下凡。”

老狄摇晃着大脑袋率先说道。

“黑将军，你怎么看？”

老狄说完又向身旁的老黑问了一句。

“狄国佬怎么看，末将就怎么看。”

老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缓缓答道。

这回答应该错不了，就算错了那也是狄国佬有错在先。

老黑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大老粗，但心眼却其实比针尖还细。

“许道长才华横溢，脱口而出便是千古绝句，好像天上文曲星下凡，真乃谪仙人也。

婉儿为天后称量天下人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者见过不少，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如许道长这般才思敏捷而且貌比潘安之人。

只是……”

婉儿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武娘子转头问道。

“只是许道长好像对钱财等身外之物过于执着，似乎不是世外高人该有的样子，这应该和他的出身有关，应该是从小穷怕了吧，但他一副财迷的样子其实也蛮可爱蛮真实的。”

婉儿说着微微一笑，心头似乎又被触摸了一下。

武娘子眉头一展，脸颊飞起彩云，慢慢别过头去。

“尔等皆所言不虚，但还只是流于表面，所谓妙手回春、神医临世、诗冠天下、貌比潘安这些都只不过是他的外在表现。

在哀家看来此人身负经天纬地之才，胸怀气吞山河之志，天眼一开，整个天下大势在他眼中都洞若观火，虽然蜗居小小道观之中，却早已决胜千里之外。

至于婉儿所说的爱慕钱财，则更加说明了他是一个脚踏实地实实在在之人，而非故作清高沽名钓誉之辈。”

武娘子缓缓道来，眼中尽是赞赏之情。

“难道许挽真的如世人所言真乃神人也？天后刚刚是否真的如愿看到了他传说中的天眼？”

老狄好像对天眼特别感兴趣，不知道这是否和许挽之前用天眼看光了他输卵管不通的妻子有关。

许挽为任何人做手术时都是不允许外人围观的，而且据所有亲身经历过许挽手术的患者所言，自己一进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恍恍惚惚如经历了一场美梦，醒来时手术已经结束了，所以几乎没有人真正见过许挽天眼打开的样子。

武娘子可是第一个在清醒状态下亲身体验了许挽天眼大开的人。

“狄国佬，我刚刚看到的可不是传说中的，而是现实中的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天眼。

一片漆黑的房间之中，天眼一旦打开，那种突然而至的璀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更加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而且许郎君还特意用天眼免费为我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检查身体的过程中，他寥寥数语便彻底解决了数日来萦绕在我心头的难题。”

武娘子说着欣慰又略带羞涩的一笑，好像又想起来自己刚刚扭扭捏捏的躺在手术床上的样子。

“难道天后对公主的婚事已经有了最终定夺？”

老狄当然知道武娘子心中不解的难题是什么。

“哀家心意已决，绝不会忍痛将公主当做和亲的工具送往吐蕃，而且从今往后也决不同意违背任何公主意愿，而以和平为幌子将她们送往异邦。”

“天后圣明。”

老狄和老黑一起躬身说道。

“拒绝和亲肯定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只是我们如果断然拒绝吐蕃的和亲，则边关肯定会战事再起，到时朝中以张丞相为首的百官，定会以此认为天后为了自己的女儿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从而为史官留下话柄。”

老狄在听到武娘子拒绝和亲之后兴奋之余也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史官的笔也能杀人啊。

“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女儿有错吗？

难道公主就不是我大唐儿女？不是天下百姓？

大唐的疆域与荣誉本来就是马踩刀劈流血牺牲出来的，如果大唐男儿都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徒，如果大唐的平安要靠卖女来维系，这样的平安我看不要也罢。

真理永远存在于战马的铁蹄之下，和平也永远不是和亲公主的眼泪可以换回来的。

如果形势真的到了危在旦夕迫在眉睫之时，我情愿让她战死沙场也绝不会让她违背本意委身他人。

至于朝中那帮过惯了舒坦日子，一心求和骨头都快融化的老顽固们，我也会成全他们。

传我旨意，即日收大丞相张谏之独女为天皇天后义女，赐号和平公主，让其和亲吐蕃，以显示我大唐与吐蕃旧好之情。”

“天后果然深谋远虑，而且一出手就完全拿捏住了吐蕃与朝中主和派的命门，此番见识之深邃，操作之绝妙，出手之精准实乃神鬼莫测，非吾辈所能及千分之一也。”

啪的一声。

天后话音刚落老狄便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怒赞道。

老狄果然不光是脑袋大，这一手马屁拍的也是妙不可言，声情并茂，惟妙惟肖。

“末将想的刚好和狄国佬一样。”

老黑嘿嘿一笑，顺口说道。

你老狄就算夸的再天花乱坠，我老黑也是一句同上，就算是错，我也要错的和你一模一样。

“黑尺长之听令，任命你为安西都护府大都护，统领安西四镇兵马，全力备战。

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放弃幻想，准备打仗吧。”

武娘子看着远方，目光中却是从未有过的镇定和坚毅。

“末将领命，微臣保证只要老黑还有一滴血没有流干，就一定不会允许有任何一匹胡马犯我大唐。”

老黑跪拜在地，欣然领命。

“黑将军，你的步子还是太小了，不是不叫胡马度阴山，而是我们的战马要到他们的都城去逛逛。”

“天后懿旨，末将铭记于心。

四海一日不平，末将一日不归。”

老黑叩地三拜领命后便即刻奔袭下山。

“狄国佬，许挽的身世查明了吗？”

看到老黑消失在风雪尽头，武娘子回头又对老狄问了一声。

“回天后，臣已密令大理寺将许挽的祖宗三代查了个底朝天，三代贫农，到许挽这一代实在是活不下去了父母就将他托付给了空虚观的前任观主，前任观主也是孑然一人，撒手归西后这个空虚观就留给了许挽。

为了一探究竟，臣以为内人治病为由与其贴身接触了几月，也未找出任何不正常的端倪。

最大的发现就是除过医术高超之外，许挽自酿的清酒和烹制的美食更是人间极品，特别是他亲手烤的肉串，色泽鲜艳，外焦里嫩，再撒上特制的不知名的香料，那简直……

老狄说到此处口水已经在喉咙泛滥，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武娘子看到老狄那因为美食而灵魂出窍的样子，不由自主鄙夷了的看了他一眼。

这大兄弟什么都好，可就是看到美食美酒就不正常了。

“那今天许挽身边的这个妖艳的女徒弟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给我说许挽一人独守空虚观吗？

而且听许挽的意思，他的徒弟可不只一个啊。”

“恕臣失职，这个确实是老臣的疏漏，几个月前我来时他确实还是孤身一人。

可能是最近新收的吧，老臣回去马上派大理寺将许挽身边的女徒弟查个水落石出。”

老狄吓得兢兢战战的跪拜在地，这可是个致命的疏忽。

他们三人虽然是陪着天后秘密来访，但万一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惊扰到了天后，那自己的脑袋即使再大也不够砍啊。

“狄国佬不必慌张，哀家今日一时兴起来的匆忙，调查不周之事也不怪你。

许挽虽然是世外高人，但毕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个人忍受不了空虚观的空虚也算是人之常情。

而且我看这位直白道长也非寻常人才，姿色才情皆是上上之等，如此佳人竟然甘愿为徒在这小小道观陪许挽赏春花秋月，品雨露甘醇，许挽真可谓是御女有术，此等高人正是我大唐急需的。

只可惜……”

武娘子忽然感慨着似乎无比遗憾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