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王瞻强逼漱玉吃了白面馒头，而自己吃了那些夹杂野菜的粗食——那可真是难吃难咽。

漱玉十分聪明，知道哥哥一定获知了真相，没有多说，麻利地把白面馒头一分为二，自己吃一部分，让王瞻吃一部分。

吃完饭兄妹俩交心，漱玉承认家里的口粮只能保证十天了，不过让王瞻宽心，他们家有一笔借出的银钱就会得到偿还，到时依靠这笔银两就可以重开客栈了。

王瞻的心这才稍定，他见漱玉每天出去挖野菜，特别辛苦，就要求也跟着去，却被漱玉断然拒绝，理由是哪有男子汉上山挖野菜的，让人笑话。建议他满街到处走走，多熟悉一下市井，为将来客栈重新开业做准备。

王瞻拗不过，只好听从，于是尽日里到县城各处闲逛。

黄龙县东边是一带群山，围崮山最高；东边流淌着一条大河，名叫乌鹊河；西边、北边则是平畴田野。一直往北大约一百里就到了府治所在——登瀛府。

县城基本呈四方形，分为东关、西关、南关、北关。县衙位于县城中心，县城人口大约三万多人。比较豪华的街道有两处，一处是县后路，位于县衙后面；一处是挨着官道的官道街。

王瞻十分关心这里的物价，尽管听漱玉介绍过，还是趁这个机会详细了解。如今市面上小麦磨成的面粉大约十来文一斗，折算起来基本上一文钱一斤。雇佣一个小工每月大约一两银子，也就是两贯制钱；雇佣一个差不多的厨师，大约每月三两银子。

漱玉说债户相借的银钱是二十两，有这二十两银钱，如果精打细算，还是可以把客栈启动起来的。

王瞻热切期望着那一天的到来，他甚至想到了几个招牌菜品：九转大肠、葱爆海参、香椿扣肉……

这天王瞻逛荡到傍晚，快回到家的时候，突然看到五六个孩子围上了自己，其中领头一个个子比较高，跟自己相仿年纪。

这帮孩子兴高采烈地你呼我叫：“傻老瞻，干什么去？”“傻老瞻，裤子尿没尿？”“傻老瞻，脑子瘫，两顿饭，啦一天……”

王瞻知道，自己虽然会说话了，生活也能自理了，但在曾经以戏弄他为乐的这帮孩子眼里依旧是白痴、大傻。

“傻老瞻，好长时间不见了，听说你的脑子好了？”那个跟王瞻年纪相仿的青年说话了，语气透着极度的轻视。他身穿绸质长袍，头戴月白纱帽，白白的面孔，显然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

王瞻见他对自己一副戏弄的样子，想知道要干什么？就装出一副憨憨的样子，说我要回家。

对方满脸笑容，说着急什么，天还早着呢！我们还玩一个以前玩的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就是捉迷糊啊！你忘了，你特别会玩？”对方有意引导王瞻，眼里透着狡黠的得意。不用说，以前这帮孩子在这位富家子的带动下没少捉弄过他。其余孩子听了，纷纷鼓掌喊好。

王瞻扮猪吃虎，心想：要玩我？看爷怎么玩你们！脸上却依旧做出憨憨的样子，说玩就玩，你们玩不过我，我最拿手了。引得孩子们无不哈哈哈大笑。

富家子也是忍不住笑，说傻老瞻，还是老规矩，我们藏，你来抓。

王瞻说行，你们可得藏好了，我抓住了谁就到谁家吃饭。

孩子们纷纷答应，嘻嘻哈哈或寻找藏身的地方去了。

王瞻于是双手捂眼，过了一会儿大声询问：“你们藏好没有？”

远处传来富家子的声音：“好了！”

王瞻提高了声音喊道：“哈哈——看见一个，别藏了！”说着话迅速拐进一条胡同，然后三转两转径直回家。

一帮臭小子，就待在那里好好藏着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漱玉听到王瞻说起捉迷糊的事，立刻脸色大变，关切问道：“他们欺负没欺负你？”

王瞻问起他们以前怎么个欺负法？

漱玉说那个富家子名叫周裕，家里是开绸缎庄的，游手好闲，正事不干，经常以捉弄王瞻为乐。以往糊弄王瞻捉迷藏，他们都藏得严严实实，不让王瞻找到。时间一长，王瞻一个人也找不到，就会嚎啕大哭，他们就会出来围观看热闹。

她似乎害怕王瞻受到刺激，关切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王瞻使劲耸了耸鼻子，做个鬼脸，侧耳倾听了一下，随即对漱玉道：“你听听外面有什么动静没有？”

漱玉莫名其妙，凝神细听，就听到好几个声音呼唤孩子回家吃饭。

王瞻忍住笑把自己此前的作为跟她说了。

漱玉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

六月三日到了，头天晚上，漱玉显得特别不正常，没有调做掺杂野菜的粗食，而是把仅有的白面全都清出来，包了一顿饺子。

吃完饭后，她迟迟不肯回自己的房间休息，陪着王瞻说这说那，把家庭有关情况枝枝节节详细叙说，并一再叮嘱王瞻要多加保重，不要受骗，找个好嫂子……她一会儿痴痴看着王瞻，眼里全是无限爱怜和依依不舍；一会儿珠泪滚滚，哽咽诉说自己对人生的规划，对未来的向往……

王瞻还以为她这是想到明天就可以收回借出去的银钱，让王家客栈重新开张，激动所致，就没有多想。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差点儿遗恨终生。

不知什么时候，他沉沉睡去，等到醒来发现天已大亮，往常这个时候，妹妹漱玉会端上饭菜，喊他吃饭。可是今天没有，只见炕上木盘里放着两碗热好的饺子，腾腾冒着热气，却没听到漱玉的声音。

王瞻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心想可能是漱玉见自己贪睡，就没有搅扰，把饭给自己做好，她就直接出去催还债户的银钱了。

吃过了饭，迟迟不见漱玉回来。出去四处查看，踪影皆无，他不禁有些心慌，联想到漱玉昨晚的异常表现，心中的不祥之感越发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