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快起来啦，老师都要进来啦！”

一本练习册从天而降，盖在了孔沐尘的头顶，这是前桌把回家作业传下来了。

“好了好了知道啦，下次能不能轻点儿！”

孔沐尘挠了挠头，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头顶的练习册随即掉在课桌上。

很快数学老师便抱着一沓白花花的试卷进来了，接下来又是熟悉的套路——午自习接着第一节课，第一节课接着第二节课。总之在下课是不存在的，要上厕所得先打报告。

到了第三节语文课，孔沐尘终于熬不住了。

“为什么这里作者用了‘她轻轻地拉开了绿色的窗帘’，同学们品一品，为什么是绿色。而不是其它颜色？作者这么写，是想表达主人公什么样的思想感情？”

“月亮是月亮，我们是我们。月亮不是月亮，我们也不是我们。”

“同学们，这句话不仅十分凝练，还巧妙地升华了文章的主旨。那么请大家想一想，这样一句话该如何去理解？‘月亮’和‘我们’在这句话中究竟表达了怎样的含义？两者有什么内在联系？”

“......”

孔沐尘觉得如果说哪一门学科更贴近玄学，那肯定是语文。出题老师的思路往往异于常人，总能挖掘出许多连作者本人都回答不出的问题来。

于是乎，孔沐尘又双叒叕睡着了。

这次的梦境就很无聊，角落里肖辉依然闭着眼睛在蓄力突破，周围人摆弄着各自的能力，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万一出去，又遇到其它怪物怎么办？不是人人都有秒杀尸蚊的实力，甚至对于孔沐尘这样的非战斗职业来说，连自保的能力都不一定有。

众人商讨了一番，决定暂且用桌椅先将门口堵上，几只怪物的尸体也被挪了出去。

......

“孔！”

“沐！”

“尘！”

“给我起来，站着听课！”

直到语文老师愤怒的河东狮吼，才把孔沐尘从梦境里拉了回来。

缓缓拉开座位，孔沐尘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随即当众打了个哈欠。

周围同学仿佛也被传染到了一样，纷纷打了个哈欠。一时间，教室里哈欠声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语文老师看他丝毫不知悔改，甚至带坏其他同学，更加怒不可遏:

“岂有此理，放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话说为什么不是下课去办公室来一趟呢？原因很简单，她已经想好自己要拖堂了。高三还想有下课？你是在想桃子吗？

“可是老师，英语老师也让我去办公室呢？我这也抽不开身呐。”

孔沐尘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啊，哥居然这么受老师欢迎。要不你俩打一架吧，谁赢放学去谁那。

“你......反了你！不和你一般见识。现在你浪费课堂一分钟时间，全班同学加起来就是四十分钟时间，你......罪不可赦你！”

孔沐尘憋住自己想说出“老师，同一维度内时间不能叠加”的欲望。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站着，等到下一节课的老师进来，再自行坐下。

又迷迷糊糊地听了两节数学课一节英语课，总算到了该放学的时间。

丢下快要用干的水笔，孔沐尘把桌上堆积如山的书本一股脑儿地倒进书包。看了看黑板，今天的值日生也不是自己，便干脆利落地拎起包去楼下英语老师办公室报到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根本没在怕的。

......

“我刚刚看了你的假期作业，质量马马虎虎，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开夜车赶完的。”

“不管你有没有好好利用假期，假期都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当下。还有一年就高考了，孔沐尘，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不理解高三的学习状态有多么重要吧？”

“高考是决定你日后道路的，和你以后从事的职业，拥有怎样的生活水平息息相关。我希望你能做那个有选择的人，而不是那个被迫选择的人。”

“老师也知道你的家庭很特殊，所以你更需要努力，不是吗？”

英语老师言辞恳切，苦口婆心地和孔沐尘讲着道理，希望后者的学习态度能有所改变:

“不要嫌老师唠叨，等你上了大学你就知道，这都是为了你好。”

孔沐尘自然也分得清好歹，并没有展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是内心却有些愧疚，老师说的都对，可他注定是不能成为老师所期待的样子了。

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在填报志愿那天到来，纵使辛辛苦苦考上大学又有何意义？面对灾难，他会有选择的权利么？

孔沐尘的内心在挣扎，没有人喜欢辜负他人一片殷切的期望，但和拯救世界的大业相比，任何期盼都是微不足道的。

“好好完成回家作业，天都黑了。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老师再见！”

终于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孔沐尘的内心瞬间恢复坚定与清明——这觉他必须睡，义不容辞！

拯救世界义不容辞，生而为学生，我很抱歉！

重新打开手机，从口袋掏出蓝牙耳机戴上，吹着并不凉快的晚风，孔沐尘就这样回家了。

“想要和你低空飞行，和你到处收集氧气。”

“假如迷雾你看不清，不如坠入我的心里......”

“我想和你......”

哼着歌，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单元楼下。

孔沐尘从书包里翻出门禁卡，咔嗒一声门开了。他放弃了电梯，直接往楼梯间走去。

家的楼层不高，就在两楼。

“二零一......二零二......二零三......”

孔沐尘来到一处老旧的防盗门前，门上倒贴着一张有些褪色的大红福字。在门前的垫子上蹭过了鞋，他便掏出钥匙打开门。

屋里一片漆黑，还是早上他出门前的样子。

随手丢下书包，孔沐尘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电灯开关。

“啪”。

灯亮了。

吊灯内的灯管因为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黄色，所以颜色看起来稍微有些不协调。

客厅桌子的正中央摆着一个男人的黑白遗照，照片里的男人浓眉大眼，看起来笑得很舒心。

换鞋、洗手、给自己倒杯凉水。

做完这些常规流程，孔沐尘从桌角处的木盒里抽出一根崭新的线香，拿打火机点燃。

火苗一跳，客厅里随后升起纤云般的烟雾，还有股特殊的檀木香气。

孔沐尘双手合十，对着男人的遗像深深鞠躬，然后把香插进小巧的香炉里，拂去散落的香灰。

尽管不想回忆，但他还是记起了相片里那人的身份。

男人姓孔，名煜。是他的养父，不是生父。

至于生父是谁，孔沐尘自己也不知道。

听小区里的老人说，他是被养父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

孔煜是个落魄的书画家，在领养他前一直是独居。虽然没什么名气，但也给了他幸福的童年生活。

家里条件不算好，但也不差，起码没有让小孔沐尘饿着。

小小的公寓里，这对原本非亲非故的父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直到有一天，大概是在初三的时候。

孔沐尘正在班会课上开着小差，班主任的电话突然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呼救声和警笛声，班主任急急忙忙地让孔沐尘收拾书包，风风火火地赶去医院。可还是晚了一步，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孔沐尘只记得，自己到病房门口时，医生正在摇头，吩咐两个护士撤走心电图和呼吸机。

听说是车祸，肇事司机醉驾。事发后逃逸了，至今没能抓到。

孔父的遗产不多，一笔小小的基金，一间破旧的公寓，还有“孔沐尘”这个充满寓意的名字。

就这样，十四岁的孔沐尘又变得无亲无故了。

难过归难过，生活还要继续。

这也是为什么孔沐尘会养成这种既能逆来顺受，又不向命运屈服的复杂性格。

人生漫漫，当如沐尘而行。

尘可蔽光，不能掩我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