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松说二哥二嫂盼着父亲早点死，说没说中这夫妻俩的心思，念竹不知道，但却说中了念竹的心思。

父亲是在去年秋天，突发脑溢血而被送进医院治疗的。刚入院的时候，一家人还都是信心满满的，就连父亲本人，也是对治愈充满着希望。

那个时候，母亲还健在，父亲虽然瘫了，但思维还在，还没有糊涂，只是说不出话来。四个儿女也都积极尽孝，四个人排了班，轮流照顾住院的父亲和留在家中的母亲。

刚开始，是每个人一天照顾父亲，一天照顾母亲，四人一顶一天地轮换着。照顾父亲的这天，在医院里，一天24小时，基本上是没得休息，因为父亲脑出血面积比较大，已经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和自理能力，吃饭喝水，大小便都需要人照顾，而且不知什么原因，父亲周身都感觉疼痛，医生给出的缓解疼痛的方法，就是哪疼就按摩哪儿，说这样还可以预防生褥疮。刚开始，四个儿女，对父亲都是没日没夜尽职尽责地照顾着。

但半个月后，轮到大哥二哥照顾的时候，两个嫂子似乎是因为都心疼各自的男人，也都来帮忙照顾，这样，在儿媳妇在一旁的时候，父亲也就不太好意思说疼，翻身按摩什么的，也就都省去了。于是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父亲身上就生了褥疮。

因为生褥疮的事儿，念松和念竹姐妹俩对两个哥哥很不满意，特别是对二哥林念东。在林念东当班的时候，他每天大约得有两到三个时间段会不在医院，而他不在医院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得回家做饭，因为他媳妇王彩霞不会做饭。林念东回家做饭，就得他媳妇王彩霞留在医院照顾公公。可王彩霞并不照顾公公，她只是留在医院，让人知道公公身边没离人儿。拿林念松的话来说，王彩霞就是个牌位。但就是王彩霞这样，还得到了很多不明就里的亲朋好友的夸赞，他们都以为王彩霞在不避嫌地照顾公公。

生了褥疮后的父亲，不仅照顾起来更麻烦了，而且他自己的信心也大受打击，念竹发现父亲常会发出无声的叹息。

母亲在父亲病倒之前，就已经得了脑血栓，虽然恢复得不错，但还是有一面身子瘫了，所以连行走都要拄棍，更不要说干什么家务活了。在父亲病倒之前，家务事是由父亲来做的，现在父亲也病了，在家里的母亲的生活起居也是需要一个人照顾的，虽然照顾母亲要比照顾住院的父亲轻松得多，但也同样需要时间和精力。而且自从父亲住院后，母亲的情绪也变得焦郁起来，动不动就泪眼婆娑的，这让念松很看不上，于是就经常用言语呛怼母亲。母亲虽然没有当面和念竹说过，姐姐念松怎么怎么样地呵斥她了，但有时姐俩交接班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念竹也会感觉到母亲刚刚被姐姐呛怼过。面对母亲的委屈，念竹很无奈。念松的脾性向来火爆，自己不惹她，她都说不定什么时候向自己开火，若惹了她，不仅帮不到母亲，恐怕只能看着她爆炸，然后炸得母女姐妹亲情四分五裂。其实姐姐念松也不是谁的话都不听，她对父亲还是有些敬畏的，但现在父亲生病住院，谁又敢把她的事儿告诉给父亲呢。

念竹四兄妹，在父亲和母亲兼顾照顾二个多月后，就都感觉明显精力不支了。人在疲乏的时候，坏脾气往往也会乘虚而入。所以兄弟姐妹之间说话，便变得不那么和颜悦色了。特别是两个嫂子，因为交接班的时间问题，就都有了怨言。

四兄妹的排班，是按着长幼从大到小排的，第一个班是大哥林念北，然后二哥林念东，接下来是林念松，最后是林念竹。每一个人值班，都是第一天在医院照顾父亲，第二天去家里照顾母亲，然后就可以连歇三天。但林念北和林念竹都在乡下上班，念竹还好，算是在城郊，单位离城里也不过三十里路的距离，即使坐不上大客车，骑自行车来回也够得上。而林念北就不行了，他住在离城一百多里的松泉镇，松泉镇每天只有一趟车进城，而且这趟班车的时间极不准。其实班车的发车时间是准的，只是这一路上，经过的村屯太多，而大客司机又是一个极热心肠的师傅，不管是在村屯里面，还是在荒郊野外，只要有人招手，他马上就停车，就这么走走停停地，一趟班车走完全程，一个半小时是它，二个小时也是它，冬天下雪路滑的时候，三个小时也是它。本来，考虑到大哥班车的时间，兄妹们交接班儿的时间就定在大哥班车到达后的一个小时，中午的一点半，但因为班车的不准时，所以大哥念北来接念竹班的时候，迟到是经常的事儿，有一次，大哥竟然是晚上五点才来接念竹的班儿，当然，那次并不只是因为班车的晚点，而是大哥又去了趟县里的文化局，大哥是松泉镇文化站的站长。而念竹交了医院的班后是应该回家照顾母亲的。因为不能及时回家照顾母亲，念竹就给二哥打电话，让二哥先替自己照顾一会儿母亲，可这一会儿竟然就是四个小时。这种情况有了那么几次，念竹再找二哥，二哥就不那么乐意了，虽然也还是去帮忙照顾母亲了。

二哥不说什么，但二嫂王彩霞却上话了。二嫂不直接说大哥，而是念秧儿给念竹听，话里话外地意思，就是说念竹光知道心疼大哥，却不知道心疼二哥。念竹听了，也是很无奈。于是和大哥说，希望大哥能尽量准时些，不然自己总牵扯二哥，二哥也挺不容易的。大哥当时没说什么，但不久后的某一天，大嫂特意跟着大哥来接班儿，见着念竹后，就话里话外地说，林家的兄弟姐妹不讲兄妹情份，大哥比弟妹们年纪都大，住得又远，因为孝顺，坚持和大伙一样排班，却不能被弟弟妹妹们体谅，大嫂说得委屈得不行。念竹听大嫂这样说，想自己又没有解决的办法，为了息事宁人，她只好耐着性子只听着，并不言语。

念竹这里夹在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中间受夹板气，念松那里就恣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