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飞驰在高速路上打开车窗，终于有了些许凉意，脸上的伤也不那么痛了。

这个时间路上车辆不再那么多，车开的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回到家里。

小区外一片车山尸海，废半天劲才将车停好，停车时间竟达到开车时间的一半，都问时间去哪了？都在路上了，有时间想这个问题的人一定都很悠闲。

贺国梁急不可耐向家里走去，疲惫、疼痛、饥饿充斥全身，直想找个避风港湾停靠进去。

坐电梯来到十二楼，拿出钥匙开门。

“怎么才回来？孩子睡着了，你轻点！”刚进屋，贺国梁听到一个熟悉且不满的声音，不由撇了撇嘴。

“对不起老婆大人，加班后遇到点事回来晚了，有没有吃的？给我来点，到现在都没吃饭，饿惨了！”贺国梁点头哈腰压低声音赔笑道，他对自己这个漂亮媳妇非常好，可人的劣根性就是习惯，一旦习惯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久而久之有着更高追求的白娜越发不把贺国梁当回事，说话也不那么客气。

“你能有什么事？剩菜都倒了，吃起来不健康，谁知道你现在还没吃饭啊？去楼下看看还有没有摊铺，随便吃点吧！”白娜依旧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没有起身，贺国梁怕影响孩子睡觉也没有开灯，丈母娘在里屋陪孩子睡着了。

贺国梁的家并不大，五十多平米一室一厅，自从有孩子后他大多都得在客厅住，夫妻两人都有工作，丈母娘没工作过来帮忙带孩子，白娜还好些，飞来飞去却经常有假期。至于贺国梁周末不加班就谢天谢地了，假期？那是什么？

“我先洗个澡吧！”听到白娜的话贺国梁暗叹口气没再多说，拖着疲累疼痛的身体向卫生间走去。

龇牙咧嘴脱掉衣物，镜子中看到一片片青肿，贺国梁很想哭，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很少有这种情绪，这两年与白娜的感情早不如之前，还好他性子好，不然两人得经常打架。

好想回到高中时啊！虽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的网络及交通，心 却是那么静那么安详，处处透着舒服闲适。那时在外打架受伤，回家虽会被妈妈一顿痛骂可随之妈妈会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擦拭清理伤口，再重的伤也会很快恢复。

可惜现在，自己就站在这里，都没人知道自己挨打了。

活着真没劲！

贺国梁心里嘀咕一句后拧开淋浴器，哗哗水声响起，却洗不净心里的疲劳。

洗完澡换上背心短裤，全身疼痛不但没减轻反倒更痛了。

一瘸一拐走到客厅准备拿点钱出去觅个食，肚子实在饿得难受。

“你和人打架了！”白娜震惊且愤怒的声音响起，她借着电视微光看清了贺国梁的模样。

脸上有两块青紫，身上则青一块紫一块非常明显甚是吓人，有几处还有血渍，显然破了皮。

“我我~~”

“你都多大人了！还在外面和人打架！有没有点正事？咱这个家这样，你要是把人家打坏了还怎么过下去！”白娜开始声音还不大，说着说着看见贺国梁那圆滚滚的怂样不由火向上冒，有些收不住声。

“我没还手。”贺国梁憋屈的解释了一句。

“你~你！我是说还不还手的问题吗？看看这几年，与你同期上班的最差也混个小领导，工资至少也能到三十万，你呢？还不到二十万，现在北京上班的工资还有几个十几万的？你还天天加班显得比别人都忙，看你现在这样，是不是在加班都两说，竟然还和人打架！你……”

“行了！别吵了，孩子都弄醒了！”白娜话还没说完屋里传来一声低吼，白娜的声音戛然而止。

“北京赚三五千工资的人比比皆是，我这也不算少啊！”贺国梁这才得到说话的机会，没忍住嘀咕了一句。

这一句话把白娜刚压下的火又给点燃了。

“你说什么？给我说清楚！是不是嫌我每个月六七千的工资赚的少了！”白娜喝问道。

“要吵出去吵，别吓着孩子！”丈母娘又大声叫了一句，自己闺女脾气她知道，这股劲不过去估计今晚这觉别想睡，也不想劝，早觉得以闺女的条件嫁给贺国梁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亏得慌。

“你和我出来！”白娜听后拉开房门转身对贺国梁喝道，她也不想在屋里吵，女儿的哭声已隐隐传来。

贺国梁深深叹了口气，拖着饥饿、疲惫、疼痛三种感觉交加的残躯跟着下了楼。

小区中央花园无人，夜很静。

一男一女在凉亭中吵架，女人身材修长，看起来很愤怒，不时对男人指指点点，男人无奈的看着天上月亮，有心辩解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真的怀疑你每天都回来那么晚是不是真的在加班！”白娜说的有些累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借着今天这个机会一股脑都倒了出来，也不再顾忌贺国梁的心情，此刻她已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是惜时心甘情愿嫁过去的丈夫。

“不加班还能干什么？我知道你这几年过的不好过的累，可在北京混日子的不全都这样吗？我们单位外地来的同事大部分皆是如此，有的还买不起房子买不起车呢，我已经很努力了！”贺国梁说着心中泛起一阵孤凉，突然觉得这个城市没有他的归宿，没有属于他的地方。

“你还有理了！看看当初和我一起进航空公司的姐妹，哪一个不是豪车豪宅住着！再看看我，整天挤在一个小房子里，连个自己的单独空间都没有，过的叫什么日子！”

贺国梁听到这里不说话了，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无力的，对于美好生活有着向往及追求的白娜能跟他过这么久已经不易，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达到她的要求，两人价值观差异越来越大。

“唉！算了！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白娜看着面前已发福的中年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和当时遇到的那个高大帅气男生联系在一起。突然感到一股无力，什么也不想说了，日子已然这样，孩子都有了，自己年龄也越来越大，说不定哪天就得转地勤工作，这辈子就这样吧！

贺国梁看着有些憔悴的白娜无言以对，将心中愤怒与不满忍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绝不能爆发出来，不然这个家就要完了。已经有了女儿贺妍，家完了女儿怎么办？若是真能让女儿过上好日子贺国梁什么都能付出都能舍得，若家没了以白娜性子孩子肯等不会给自己，以她的能力及工资养孩子会非常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努力工作保住现在的工资。

“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困了，明天还要飞。”白娜双手环抱着自己消瘦的手臂情绪低落的说了一句后转身准备离开。

“你回吧，我吃点东西去，晚上不回去了。”贺国梁虽忍住胸中情绪但憋闷的心情一点没减，他真的无法现在就回到家里面对白娜，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可那是对二人世界来说的，丈母娘就在家里，许多话许多事根本不可能说也不可能做，这也是为什么有了孩子后夫妻感情反而变淡的原因。

“随你！”白娜没有回头，也没有问贺国梁去哪，就这么孤零零的走了。

贺国梁看着白娜依旧保持着玲珑曲线的背影一脸感慨，这么多年对生活有着追求的白娜从没间断过健身，哪怕生过孩子依旧恢复了少女般的身段，过这样的日子确实有些亏。

再看看自己，大肚子犹如八月孕妇一般挺着，是自己放弃生活了吗？可已将所有时间所有精力全部奉献给这个家了啊！一个月除开车的油钱与路费零花钱不足二百，这还经常能攒些钱给女儿买些玩具呢，可见花销之节俭。

贺国梁边向小区外走边想着心事，还记得以前也是个运动健将，八块腹肌深深的纹路在当年看得白娜那几位女同事惊叫连连无比羡慕，可现在哪有时间运动？更没有体力与精力运动，走路时间长都会喘气更别说玩一场球了。

芳华易逝，所有美好的终将逝去。

十一点，贺国梁在小区外转了一圈，这边不是什么繁华地段，摆摊的早就收摊回家根本找不到吃的，实在饿的难受，于是开车准备走远点。

开一阵车看到几家烧烤摊，平时不怎么吃这东西，不是不喜欢，北方人哪有不喜欢吃烤肉的？只是这玩意太贵，喜欢吃肉的贺国梁没个一两百块钱根本吃不下来，养家过小日子的他自然不舍得。

不过今天准备消费一下，毅然决然停车走了进去，坐下一看菜单，不知何时一串肉已经卖到了三块钱，十串就是三十，还不够塞牙缝的，犹豫半晌，形成节俭消费惯性的贺国梁没敢坐下，对服务员打了声招呼，说突然有事，竟是开车跑了。

右手握着方向盘，左臂靠在车窗上，这是当年为装酷学习的拓海式开车姿势，现已成为一种习惯，可惜酷酷的样子早已消失不见。脑中不断回放着这些年生活画面，贺国梁很憋屈，不知何时起自己竟然变成这样，忍不住鼻子一酸，麻木许久的眼部神经开始发酸发涩，好似早已堵塞的泪腺奇迹般恢复了，几行苦泪随风洒落车窗外，被风卷着不知飞向何处。

哭了！

因为软弱吗？不是，贺国梁此刻无比的鄙视着自己，觉得活在这世上并无多大意义，能扛住所有生活压力及委屈的臂弯却无法扛住这种来自灵魂本质上的不认可。

贺国梁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不成想剧烈疼痛下之前与白娜吵架时胸口那种郁闷奇迹般消失不少。

突然很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