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羡沉下心，研究其自己体内这个好似丹炉一样的东西。

周家祖上是御医出身，但自古丹道与医道并不分家，而周羡从小研究药学，旁征博引之时，也对丹道有所涉猎。

他很快就搞明白了，这是一具用以炼药的丹炉。

只不过，这个丹炉的构造很巧妙。

偌大的丹炉，以心为火，以肝为木，以脾为土，以肺为金，以肾为水。

五行相生相克，使得周羡的体内形成了一个小周天，不断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周羡看了看房内，找到了一份摆在桌上的药汤，他嗅了嗅，药水已冷，并无毒害，应当是用来治疗周二郎的“特效药”。

只是周二郎在生命的末尾，已经不能进食，再好的药也成了摆设。

周羡拿起碗，他要实验实验，他这体内的丹炉，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功效！

是否正如他揣测的一般！

他一口将药水吞了下去，而后闭上眼，感觉药液缓缓流入到了整个“丹炉”之内。

不多时，精光一闪，他的手中已是多了一枚滴溜溜的灰黑色药丸。

他打量着这油光水滑的药丸，嘴角泛起了一阵笑容，果然不出所料！

可正当他研究药丸的时候，大门已是被“嘭”地一声踢了开来，几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莽汉，挡在了门口。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小厮袍服，却趾高气昂的青年，他冷冷地说道：“周二郎，你好大的胆子，我家主人好心留你，并为你医治隐疾！你不仅不感恩戴德，还觊觎我家小姐的美色，三番五次滋扰不说，这次竟然趁着小姐上门探望，意图非礼！

好在傲公子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傲公子本想将你打断四肢，交由衙门查办，但我家小姐宅心仁厚，愿意放你一条生路，限你即刻离开此处，不得多停留！”

周羡面无表情，但心中直摇头。

他原本就料想过是这样的结局，周羡和沐月岚的关系见不得光，说出去既会影响沐月岚的声誉，又会让傲玄面上无光。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本就一穷二白的周二郎背黑锅。

周二郎至死，都只是一个四肢偏瘫，没有行动能力的废人。

对周二郎而言，沐月岚是给过他一饭之恩的女神，在他心中高高在上，不可亵渎！

怎么会，也怎么可能做出非礼这种事情来？

终究是要拿出一个理由给周二郎定罪罢了！

只不过，若是换周羡来做，想必会斩草除根，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比一个风评恶劣的废人总要叫人心安一些。

而现在，他们没有要他周羡的性命，那么来日，周羡一定会让他们后悔莫及！

率领家仆的青年抱着双臂冷冷地说道：“你周二郎作恶多端，素来游手好闲，我周家一草一木，尊贵无比，傲公子说了，不会让你带走这府中的一针一线！来人呐！”

几个彪形大汉已经挤到了周羡身边。

青年嫌恶地从身后取出一套粗布麻衣，而后丢到了周羡脸上。

“这是你来时的穿的衣服，替他换上，让他赶紧滚！”

周羡木讷地站在原地，几个下人粗鲁地将他身上的绫罗绸缎扒了个干净，原本打理整齐的秀发也被弄成了一个鸟窝。

他的身上多了十几道淤青，可他就好像是一个傻子一样什么都没说。

他被几个家丁赶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

走道里，丫鬟们聚集在一起，对着他一阵哄笑，有的人捂着嘴说道：“你瞧瞧，这就是绣花枕头烂草包，之前四肢瘫了，现在倒好，能走能拿，就是脑子坏了！”

“我听说，都是他缠着小姐，恩将仇报来着，为了顾全他的颜面，小姐还狠狠惩罚了好几个姐妹。”

“这人都坏的流脓了！”

“可……这人长得也太帅了，要是他对我……我也可以原谅啦。”

“长得帅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傻子，我说呐，找对象，还是要找人老实还踏实的，像这人那样，谁知道日后会怎么样啊！”

“可不是都说，他是入赘沐家的女婿……”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呐！”

“……”

无比尖酸刻薄的话语，倾泻到了他的身上，周羡脚步蹒跚，身后的家丁不住地推搡他。

让他像是一个暴晒在烈日下的囚徒。

周羡什么都没有说。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当真好天气。

他走到了沐府门前，回头望，人影攒动，绿树疏影。

他看到了其中一个人，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澈，犹如天空一般碧蓝，周羡说道：“这位管家，我这儿有一枚丹药，麻烦转交给你家老爷。”

他从怀里取出了什么东西，放在掌心，而后手指一抖，已是径直飞向了对方。

“就当我这几月我住在这儿的嫖资了。”他话还没说完，那个青年勃然大怒，猛地上前推了他一步，他脚下不稳，跌出了陈府大门。

“狗东西，还要污言秽语辱小姐清白，快滚！”

这是周羡最后听到的话语，他跌坐在沐府大门前，发觉周围如同死一般地寂静。

朱红的大门缓缓合上。

里面的世界已经与周羡毫无关系。

只是出了这扇大门，周羡反倒是觉得一阵轻松。

路上无人，到处都是萧条的景象，这和周羡记忆里的锦州城相差甚远，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瘟疫，影响极大。

他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站起来，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家中亦步亦趋地行去。

自锦州城前往李家村，其中的路程，就连周二郎都不曾知晓，只知道，小时候，爹爹和娘赶一次集，便要一日的光景。

来时，还有麻袋马车相送，回去的时候，只能徒步前行。

不过，他回过头冲着陈府打了个飞吻。

亲爱的沐月岚，希望你能这么冷静地迎接我的报复，也能平平静静地跪在地上求我回去。

不过，行未过多远，周羡看到一辆驴车正收拾货品，正要往城外去。

他跑了两步，已是大喘吁吁，堪堪赶上车夫。

“大兄弟！大兄弟！等等！”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把双手搭在车辕上。

车夫说：“咋了，你先缓缓。”

“我瞧你这方向，是要路过李家村是吗？大哥，你行行好能否带我一程？”

车夫捂着口鼻说道：“你这样子，别不是得了病吧？”

“没，大哥你就带我一程罢，看在我也是老乡的份上。”

“怕了你了，上来吧。”

……

此时，一处楼台，一个中年人背着手，静静地注视着窗外逐渐远去的驴车。

他的身后坐着一个女子，赫然便是刚才与傲玄缠绵不休的沐月岚，此时的她面容平静，只是眼底起伏着杀机。

中年人正是和周羡有过一面之缘的沐家家主，沐攸。

他转过身，皱着眉头说道：“月岚，你可知我们在这个小子身上费了多少手脚和骨血？”

沐月岚说道：“这样的人，我们可以再找；可傲玄，这世上恐怕就只有这么一个，若是不想尽办法往上爬，迟早有一日，我们沐家就会变成别人砧板上的肉，爹爹。”

沐攸面带忧色地看了面前的女儿一眼：“女儿，你变了。”

“爹爹，你莫不是想要让这个傻子出去败坏了我们沐家，还有傲玄的名声？然后，我们真就一辈子在楚国，都抬不起头了。”

沐攸说道：“可周二郎只是一个废人，是个傻子，先不说，他会不会将此事乱说，便是他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斩草自然要除根。”沐月岚的眼神变得越发深邃而空洞，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流动。

“更何况，傲玄对周二郎早有不满，若是不遂了他的愿，难免他心中有几分芥蒂。”

沐攸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往日里主意极大，沐家有如今的景象，有一半是这个女儿的功劳。

牺牲一个微不足道的周二郎，换取家族的壮大，和女儿的痛快，虽然对周二郎有点残忍，但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女儿开心就好。

可就在这时，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他纳头就拜，开口说道：“老爷，好像有些蹊跷！”

说着，他摊开掌心，露出一枚漆黑的丹药。

“这是什么？”

管家说：“这是周二郎临走之前，交给我的丹药，说是要我转交给家主大人，而且，我见周二郎刚才一点都不傻，他……他甚至还冲着我笑呢！”

“什么？！”听到此言，坐在一旁的沐月岚猛地站了起来，手掌死死攥成拳头，银牙紧咬。

“这么说来，他全好了？”

此时的沐月岚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在周二郎面前，上蹿下跳的小丑。

可沐攸开口问道：“周二郎还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说这枚丹药足够付清他在沐家的嫖资了！”

沐攸看着这枚离奇的药丸，忽然一个离奇而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莫非这次仪式真的成功了？”

他说道：“快！去把周二郎给我带回来。”

只是一旁的沐月岚却冷笑道：“父亲，你不必白费功夫了，周二郎这个人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回得来了，若是有机会，下辈子再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