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正是周仓。

原来，周仓也藏在这陉山的另一个山谷之中。只是这陉山也是延绵二十余里的大山，山上又树林茂密，所以，一开始，彼此之间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但是，当王邻与秦朗开战时，还是惊动了周仓派出的斥候。不仅如此，周仓还在较远的山头上，目睹了战斗的全过程，事后更是抓到了十几名逃散的官军溃兵。

从那些溃兵的口供中，周仓知道了这一天来发生的一切，惊诧万分，赶紧带了十几名亲卫前来与王邻相见。

为了不惊动官军斥候，也为了“称”一下“王麻子”的斤两，周仓没有大张旗鼓地前来，而是在黑夜中摸索前行，谁知，还相距三百多米，就被一休给发现了。

……

两伙人见面之后，双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周仓就开口问道：“听说……王兄弟你杀死了皇甫嵩之后，又活捉了秦朗？”

“没错！”王邻笑道：“本是活捉了秦朗的，不过，刚才又弄死了。”

“这又是为何？”

周仓不解地问道：“那秦朗乃是官军大将，留着做人质不好么？”

王邻笑了笑，也不解释，而是直接问道：“周兄弟手上有多少人马？能否借王某一些？”

“已收拢三千余人。”周仓道：“王兄弟要借人干嘛？”

“去救人！”王邻道：“长社城中，尚有数千或者上万黄巾兄弟，这些人，可能明天就会被拉去活埋。吾等得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周仓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按理说，去救黄巾兄弟，咱是责无旁贷。但问题是……能不能救得了？吾等这一战败得太惨，近二十万大军被皇甫嵩数千人就给打散了，死了数万人。

虽说是皇甫嵩用了火攻，但纵然是用火攻，二十万人被六千人打败……也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咱们人数虽多，但是，遇上训练有素的官军，战力还是相差太远。

现在，长社城还有一千多官军，咱们这点人马，根本就打不过他们。所以……吾不想让弟兄们去送死。”

“周兄说得也有道理。”王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旋即又道：“不过，假如长社城中，守军不足四百呢？”

“这不可能！”周仓道：“吾审问过抓获的俘虏，城中官军尚有一千多人，加上刚才溃逃回去的官军，城中守军不会少于一千二百人。”

“周兄弟这笔账没算错。”王邻笑道：“但是人是长着脚的，他们不会一直杵在那里不动。汝若是信得过王某，就借吾一千人，若是信不过，王某就带着自个儿这二百多人去干。”

周仓还是不放心，转头看向王邻身边的熊大。

熊大见周仓看过来，便说道：“周兄弟可曾听说过大贤良师有个麻子徒弟？”

周仓一怔，忙问道：“莫非……王兄弟是大贤良师的弟子？”

王邻苦笑一声道：“王某遭逢大变，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不过，这天下姓王的麻子不知凡几，此麻未必就是彼麻……”

话虽这么说，但周仓却是信了几分，尤其是击杀皇甫嵩和秦朗的事，那可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若是别的麻子，谁又能干出这等惊天大事？

而且，王麻子说他遭逢大变，记不清之前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周仓对王邻便又多了一份信任。

沉吟了半晌，周仓才又开口说道：“假如，长社城中果真只剩四百余人，那倒是真可以干他一票。因为，这长社城可是不小，有四座城门要守，还要看押俘虏和守护县衙，能分到每座城门的人恐怕不足百人。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周兄放心。”王邻道：“王某既然这么说，自然就是有把握的。”

听王邻这么说，周仓也不再迟疑，对王邻抱拳行礼道：“既然如此，那周某就信王兄弟一回，三千人马任尔调遣。不过……”

“不过如何？”王邻问道。

周仓道：“不过，周某的计划是在收拢一些人马后，就去伏牛山中练兵。所以，这些人只能借给王兄弟一天。”

“两个时辰足矣！”王邻笑道：“现在离天亮还有将近两个时辰，若是王某在天亮前拿不下长社城，周兄便可带人自行离去。”

“好！那周某也就陪王兄弟疯上一回。”

周仓见王邻说得淡定从容，遂也豪气地说道：“若是王兄弟真能在两个时辰内攻破长社城救出弟兄们，那周某及收拢的三千多黄巾兄弟，愿奉王兄弟为渠帅！”

王邻也不客气，现在时间紧迫，也没那么多功夫去客套。见周仓答应了之后，立即说道：“那么……从现在开始，王某就先以渠帅之名，发号施令了：

其一，王某与熊大、牛七带上咱们的二百多兄弟为先驱队，让先驱队员们全部换上剥下来的那一堆官军的衣服和盔甲。

其二，周仓带一千精壮为第二队，与先驱队保持两里的距离。

其三，马五带着借自周兄弟的两百人守住营地，若敌军来袭，可直接躲入深山树林之中与敌周旋。

现在时间紧迫，需马上行动起来，两刻钟后，第一队随本帅出发：”

周仓等人见王邻指挥若定，又信服了不少，赶紧下去准备去了。

……

两刻钟后，一支两百多人的“官军”，每十人为一队，每队串着一根绳子为防夜盲症患者走失，由非夜盲症者在前头带路，然后悄悄下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

夜凉似水，星月无光。

王邻带着两百二十多人，绕开大路，摸黑行走在崎岖小路上，走得非常艰难。

为什么绕开大路？

这是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会明白的……既是为了避免遇上敌军，也是为了避开敌军的斥候。

好在黄巾们都是走惯了山路的泥腿子，虽然不时地有人摔倒，但相互之间有绳子连着，倒也不致于掉队。

而且，虽然不时有人摔倒，但却无一人做声。因为，王邻为了防止暴露行踪，还特别让每个人嘴里咬着截短木棍，并且下了严令……喧哗者杀！

……

……

长社城中，此时确实只剩下梁衍带着四百多人在守城。

那一千多人都哪里去了？

如前所述，郭典带着八百多人去陉山伏击王麻子去了，另有两百多人，也由秦沧领着，押送着一千黄巾青壮前去“交换”秦朗和官军将士了。

这一切，其实都在王邻的预料之中。王麻子的四年警校可不是白读的！整天与各种“案例分析”较劲，在那四年中，看过的各种“案例分析”足有数千份之多。

因此，王邻早就猜到了郭典的目标不会是去搭救秦朗，而是擒杀死他王麻子。因为，与擒杀自己这个“杀死朝廷左将军”的黄巾悍贼来说，秦朗的命根本算不了什么，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些功劳分配的问题在里面？死了秦朗，郭典正好可以独占功劳，从此升官发财，飞黄腾达。正是因为准确地握着了郭典的心思，王邻才故意借口交换俘虏而放秦沧回去报信，并借此布局设下了诱饵，行的是……“调虎离山”之计。

不过，长社城中，虽然只剩四百多人守城，梁衍却一点也不担心。

大战之后，黄巾大败亏输，被杀或被俘达七万余人，活着的也成了惊弓之鸟，四散逃窜。唯一能有点威胁的波才残部也逃向了阳翟，朱儁和曹操等人正在领兵追杀之中，周边根本不可能出现能威胁到长社城的敌军。

至于皇甫嵩之死，完全是一个意外；而秦朗之败，那也是不小心中了人家的埋伏。梁衍一点也不担心王麻子那一两百人会来进攻长社城。

而且，若论战力，在与黄巾对战时，列阵而战的官军完全可以做到以一当十，这四百多官军，就是拉出去野战，也足以击败黄巾四千以上，何况还有坚城可守？何况那王麻子才一两百黄巾残兵？

所以，在安排好城防之后，梁衍也就回县衙休息去了……安心等着郭典的捷报便是。

……

寅时，当东方的天空也已经升起了启明星时，长社城东门外出现了一溜火把，守城的曲长邵杜站起来一看，是一队盔明甲亮的“官军”，而且……那最前面的几名官军，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待到那队“官军”来到近前之后，邵杜便开口问道：“城外何人？”

一个穿着队率军装的人上前回话道：“秦将军被吾等救回来了，不过秦将军受了重伤，耽搁不得，快把城门打开！”

说罢，那队率又举起火把来到担架前，好让邵杜能看清秦朗的脸。

邵杜借着火把的光看去，正是秦朗，遂不敢再耽搁片刻，赶紧让人把城门打开。

城门打开之后，城外的两百多名“官军”拥着秦朗的担架鱼贯而入。邵杜见是秦将军重伤回城，也不敢失了礼，赶紧带着一队人下到城门洞边迎接。

然而，邵杜才刚走到秦朗的担架边，就被一把巨斧砍飞了脑袋！

这把巨斧便是秦朗的兵器，只不过如今到了熊大的手上！而这队官军，便是王邻的二百先驱队所扮。

——当初在陉山时，王邻下令杀俘，却留下了那些俘虏的衣甲，为的正是假扮官军赚城。

在熊大砍飞了城门曲长邵杜的脑袋之后，王邻也领着先驱队动手了！

首先是一轮弓箭，如此近距离，又是猝然发难，仅这一轮射箭，便要了三十多名守军的性命。紧接着，王邻又亲自带人冲上城头，杀敌夺城！

城门守军一共才六十多人，一下子死了曲长和二十多人，剩下的二十多人哪里还是先驱队的对手？

仅是一个冲锋，便又杀死了十几名官军，剩下的官军也四散逃窜，东城门轻易落入了王邻手中。

夺取了东城门之后，王邻不敢耽搁，留下牛七率五十人守着城门，以策应后续正在赶来的周仓后，便亲自带着其它的一百七十多人直奔县衙方向而去。

……

此时，梁衍也被惊动了，听说东门失守后，梁衍一边派出亲兵前去抽调其它城门的守卫前去东门，一边披挂整齐，带着守卫县衙的五十多人向东门方向冲去。

不过，梁衍才冲出衙门不到两百米，便与王邻的先驱队遇上了！

敌众我寡！

不过，梁衍并不害怕，一百多黄巾而已，按惯例，自己手上这五十多名官军，打两三百黄巾都绰绰有余。

虽然，黄巾穿上了官军的盔甲后，战力会有些提升，但一群农民的战斗技能，仍然与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相差太远。何况，自己只要拖延片刻，待其它城门守卫赶到，那也是有三百多人。

三百多官军，足够将这一百多蚁贼杀死二十次了！

所以，梁衍也不是很急，在下令列阵迎敌后，便亲自上前喝问道：“大胆反贼，竟敢袭城闹事，不惧死乎？”

话音未落，但见从对面的乱糟糟的黄巾贼队伍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麻子来！

“王麻子！”

梁衍吓得连退三步，惊恐地问道：“你……你就是王麻子？”

“没错！你猜对了！”王邻上前两步，大声说道：“本帅姓王，因脸上有些许麻坑，承蒙江湖朋友抬爱，送了个绰号叫王麻子。”

“啊！果真是王麻子！”

梁衍吓得又退了两步，想要退入军伍之中，以躲避王邻那传说中的……“神弩”。

然而，身后的五十名官军闻言，也是心中惊惧，现在见梁衍后退，也就都惊恐地后退了数步。

本想退入军伍之中的梁衍左右一看，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最前面，遂再退三步。后面的官军见状，也再退数步。

梁衍又惊又怒，转身就要骂娘。哪知……这一转身就彻底坏事了！

军卒们见梁衍转身，以为梁衍是要转身逃跑，便也不等梁衍下令，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王麻子来了！”

……

王邻……懵了！

但旋即又明白了，这梁衍是怕自己用奇怪的“神弩”手枪崩了他，而那些官军士卒见到杀死皇甫嵩的“悍匪”出现，本就心存畏惧，现在见主将丧胆，那就更加恐惧了。

作战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歇。

但若是畏战后退，则同理，变成了……一退而惧，二退而惊，三退而溃！

……

明白过来的王邻，灵机一动，也跟着大叫：“王麻子……来了！”

黄巾将士见状，也都兴高采烈地跟着大叫：

“王麻子……来了！”

“王麻子……来了！”

“王麻子……来了！

官军们在前面亡命奔逃，一边逃跑一边惊恐地高呼：“王麻子……王麻子来了！”

黄巾们在后面猛追猛砍，一边追杀一边兴奋地大叫：“王麻子……王麻子来了！”

仅存不多的城中居民，也在惊恐地大叫：“王麻子……王麻子来了！”

一时之间，整个长社城都沸腾起来，到处都在大叫“王麻子来了！”

……

黄巾军将士们玩嗨了！

这些黄巾泥腿子们，论打架不行，但论赛跑……却不会输给官军。城中丧胆的溃兵几乎被剿杀一尽。

最后，梁衍被逼入穷巷。狗急跳墙的梁衍终于鼓起勇气回身再战，一柄长槊舞得呼呼生风，一连刺死刺伤三名上前的黄巾将士。

熊大挺身上前，挥舞着缴来的那柄开山斧与梁衍恶斗，奈何只是力大却技巧不行，不过十招，便被梁衍杀得险象环生！

恰在此时，王邻赶到了！

王邻上前一步，一刀封住刺向熊大的长槊，对熊大道：“放开他，让吾来！”

熊大闻身后退，但一退之下，却又惊得魂飞魄散……因为，熊大看到梁衍那柄刁钻的长槊，在空中一抖，便如一条飞蛇般钻进了王邻的胸口！

“啊，渠帅……”

熊大惊得大叫一声，心胆欲裂！！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让熊大更加惊愕了……因为死的不是王邻，而是梁衍！

梁衍那一槊，是刺中了王邻的左胸，但王邻在皮甲里面，还穿着防弹背心，所以，王邻只是稍稍一侧身子，那锋利的槊尖便顺着防弹背心里的超强复合材料滑开了。

而王邻，则在梁衍一错愕的时间里，手中长刀顺势一抖，狠狠地捅进了梁衍的小腹，然后再一压刀柄，刀尖往上一窜，直透胸腔……

梁衍大口大口地吐着血，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

……

……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