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哥儿...老梁驽钝，怕是...熬不过这个修罗场了。你...可得...好好活着，带弟兄们冲出去。咱们...回...回家...”

“答...答应...”

“我答应你！”

“好...好！奕哥儿一诺，重...似千金。我梁军，没有遗憾了...”

...

梁军是含笑而逝的，因为心里边清楚：奕哥儿从来就不会让他失望。

“老梁，弟兄们的遗书我都已经取出来了，也是时候带着大伙儿...”

望着那张仍旧呆滞的脸、以及那双空洞的眼神，李奕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

“回家了...”

“呼~呼~”

霎时间，狂风怒号！

宛若沉眠在这儿、那十余万将士的亡魂全都复苏了一般！

残月被乌云完全笼罩，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阴气森森、寒意逼人。

“杀！杀！”

整个天地还隐隐响起了旌旗猎猎之声，战鼓在‘咚咚’作响、烈马也发着嘶鸣，仿佛有百万雄师...

正在往敌阵杀去！

透着明灭不定的篝火，还能够见着在城墙下、墓碑旁，有一处由皑皑白骨堆砌而成的京观，垒成了一座小山，触目惊心！

那都是蛮子们的尸骨！

...

秦州城。

夕阳的余晖挥洒长空，潋滟的晚霞将整片苍穹都染成了红色，笼罩在...

这个血腥味儿弥漫的沙场！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再度响彻云霄，东戎的一员万骑长手持弯刀，厉喝：“儿郎们，随我冲！今日，便血洗此城！”

“叶护有令：拿下秦州，十日不封刀！女人、财宝可尽情享用！”

“苦日子到头了，杀进去！”

许多蛮子的眼中都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向城墙，想要用铁蹄一举踏碎...

这座孤城！

“汉家疆土，怎容蛮夷逞凶？”

“老子早在两年前就该上路了，还会怕你们？来呀！！”

“今日，当战死秦州！”

守城的军民也杀红了眼，发出一道道长啸，漫天的箭矢如蝗虫般席卷向城外，礌石、滚木在疯狂往下边砸去...

喊杀、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鲜血染红了漫漫黄沙！

...

“砰！”

城墙被巨石砸出了一个大的缺口，恐慌也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杀！杀！”

“杀！杀！杀！”

蛮子们的气焰更为嚣张，声势浩大，犹如黑云压城一般，带着一股极大的压迫性...

就连大地都在震颤！

“陌刀，可在？！！”

一个须发皆白、浑身浴血的老将军立于城下，把这几个字咬在牙齿间，再猛地迸发出去，声若洪雷，又带着几许沧桑...

他便是城内的主将、从三品的千牛龙武将军、马晖！昔日的凉州牧。论地位，只在李奕之下！

“在！”

“末将在！”

五百名穿着白甲的将士仰天齐啸、气势如虹，一个个手中拿着沉重的陌刀，踩着军阵、背负盾牌、如墙而进、徒步往前冲锋。

这是秦州城最为依仗的战力！

留守的军民都在紧锣密鼓地修缮着城墙，想要将那个大洞给堵上！

“战！”

一声大喝！

马老将军的左右还跟着两名陌刀将，登上了易守难攻的吊桥，与数千迎面杀来的东戎铁骑...

短兵相接、以命搏命！

明晃晃的陌刀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频频挥舞，一道道绽放着寒芒的刀锋过处、立即就有无尽的鲜血喷涌...

只需一刀，就能将蛮子连人带马砍为两段！

纵是以少敌多，以步兵对阵骑兵，亦能稳占上风！

...

“陌...陌刀阵？”

东戎的中军阵营，统帅莫贺叶护的脸色异常难看，眼中还流露出浓浓的忌惮，喃喃：

“大唐...”

“骠骑大将军！！”

西凉之战后，那道如神似魔的身影，就宛若梦魇一般...

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人麾下的背嵬军就有一个陌刀营，曾一度威震西凉，杀得东戎汗国的兵马为之胆寒。

“叶护，怎么了？”骨都侯疑惑道。

大将拓跋宏、万骑长丹尔等人也纷纷将目光望了过去，莫贺叶护只是微微摇头，沉吟了一会儿，又道：

“前天夜里，你们可曾见到什么异象？”

“异象？”

“哪儿的异象？”

几人面面相觑。

“就凉...那座鬼城！”

他咬了咬牙，似乎不想过多提及，亦或者说...

不敢！

“叶护您好歹也是草原上的一代传奇，又何须怕一个死人？”丹尔很是不解。

骨都侯也道：“那些怪事应该与他无关...有传闻那人已经在南街的尸山上被射杀，就连尸体都被烧的一干二净。”

其实...

这两年的凉州并不太平，据说是有一支阴兵出没，来无影、去无踪，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但！

这些都只是小道消息，并没有人亲眼见过它们，因为见过的...

全都死了！

“哼，一帮不敢露面的鼠辈罢了！若是敢来，老子一并杀了！”拓跋宏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笑不已。

他是大可汗的心腹爱将，的确有这个自傲的资本！

莫贺叶护沉默。

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除非亲身经历那种恐怖...

...

残阳如血。

离着秦州城西边二十多里地，有一队人马正在迅速接近，除了低沉的马蹄声，再无任何一点儿声息。

队伍中还有一口猩红棺材很是显眼，看着颇为渗人，阴气森森、就如同是幽灵出没。

在那周遭更是有冲天的杀气缭绕，几欲凝成了实质、足以令人窒息，这就是一支...

从地狱中杀回来的队伍！

...

吊桥上。

一柄柄巨刀仍在无情屠戮，尤其是马老将军以及那两名陌刀将，每每举刀，都会有数个蛮子倒在血泊之中。

这一幕着实震慑住了不少敌人！

可惜...

他们的人数终究还是少了些，面对密密麻麻的东戎大军，就如同是大海里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噗嗤！”

马晖的胸前中了一箭，跌倒在地，很快又一手杵着陌刀、嘴角溢血，挣扎着想要站起，沧桑地望着...

前方！

马蹄滚滚、贼寇狰狞！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满是血污、仍在殊死搏斗，或是倒在了马蹄之下，或是被急湍的护城河给冲走...

死无全尸！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终究还是有泪花在闪烁。

恨吗？

恨自己的窝囊！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将军！”

将士们都簇拥了过来，七嘴八舌、很是聒噪，他已经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双眼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