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凌霄早就可以离开的，当初也只是计划把贝儿带到长安就分道扬镳的。可是现在，凌霄走在贝儿身旁，看着这个从头到尾对他没有一句实话的女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离开。

也许是因为她那双凤眸始终给自己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也许是不放心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孤身在外；也许是她这个人还不算闷，而自己也不介意跟她为伍；也许，只是为了想要看看那双永无波澜的双眼到底会为了何事改变。

他可以肯定贝儿是留心水木神君的消息的，可是她却一定要拐了个弯才向他打听。本以为她跟水木神君定然有什么关系，没想到她听到那样的变故之后，表现得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平淡。

他原以为她是处事镇定，可是看着她那双沉静的眸子，他忽然就顿悟了。那是因为她的淡然，对世事皆淡然，仿佛世间没有一样事一个人能入得了她的眼，扰得了她的心。

于是凌霄更疑惑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好奇心从没有如此强烈过，他实在很想知道她有什么秘密，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到底准备做什么。

两人来到水木神君的府邸，这里已经荒废多年，大门却闭得紧紧的，为阻挡普通人而设的结界也还在。不过这些都拦不住凌霄，他带着贝儿从墙头上翻了进去，入眼一片破败的景象，庭院里的杂草已经长得一人多高。

贝儿屋前屋后的转了几圈，凌霄索性找个了廊檐坐下来，看着她转悠。

平时为了方便，贝儿一直都是男装打扮，本就看起来利落干练，此时沉静的脸上更是带了一种与她如今年纪不符的威严。

贝儿思索半晌，突然说了一句：“你不觉得奇怪吗？”

与其说是在和凌霄说话，更像是贝儿在自言自语，凌霄没听明白，“什么？”

“这屋子里，是不是太规整了些。”贝儿指着杂草丛生的庭院，还有破败的屋脊，“你看这房子，很明显荒了这么久都没人打理过，可是屋子里，桌椅板凳整整齐齐，床铺上面的被褥也叠的规规整整的，就连书架上的书都摆得一丝不苟，这明明是被精心布置过的样子。你说这里一夜之间被血洗灭门，总该是有过一番打斗的吧，怎么可能像这般规整？”

贝儿也不等凌霄有所回应，继续自顾说道：“除非是凶手杀完人之后，清理现场，又把屋子恢复了原样，可是为什么呢？”

凌霄插嘴道：“可能是天帝派来追查的人做的呢？而且水木神君向来广结善缘，朋友众多，也可能是有人不忍看到他家里的惨状，帮他整理过了呢。”

贝儿皱了一下眉，“多此一举，外加破坏现场，天帝不会派这么弱智的人来的。朋友就更不可能了，打理了一次就不管了，哪门子朋友会干这样的事。”

凌霄品了半天这句话，总觉得她在拐着弯的骂自己。可是贝儿显然注意力压根不在他身上。

“恢复了屋子，说明屋子之前很乱，而且他们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屋子之前很乱……”贝儿的眼神突然亮了，抚掌叫道：“他们不是来杀人的，他们是来找东西的！”

贝儿看着还有些懵的凌霄，神采奕奕的分析，“对！这样就说得通了！你看，水木神君是在平叛之后才失踪的，他失踪之后，家里才出了事。如果是狻羽族干的，先不说狻羽族不是那样卑鄙无耻之徒，就算是也应该先拿了水木神君的妻小来要挟他。可是既然他们连水木神君都搞定了，还来为难人家妻小做什么？这个因果关系根本说不通！所以，这事应该跟狻羽族没关系。”

贝儿在廊下来回溜达，边走边说：“那就是水木神君大战之后元气消耗，被人钻了空子，有人趁火打劫外加祸水东引。不过，重点还是在东西，他们要找什么东西呢？”贝儿站在原地陷入思索，水木神君手里的奇珍异宝倒是有一些，可是什么东西值得闹出这么大的事，也要得到呢？

贝儿想着，目光漫无目的的飘散，最终定格在房前的匾额上。《净璃轩》，轩……

贝儿的眼神亮了一下，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那一笑，带着掌控世事的自信，也带着雷霆万钧的肃杀，偏偏眯起的凤眼里媚态百生，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妖异无比。

凌霄直愣愣的看着贝儿嘴角那抹浅笑，蓦然与他脑海中那个影子重叠在一起，心猛地震了一下，他突然就知道她是谁了……

一千年前，万军从中，他第一次见到她，震惊于她的狠辣嗜血，可她嘴角那抹妖异的笑容却扎在他心里，从此再也抹杀不去。

五百年前，天宫夜宴，他再次见到她，震惊于她的温婉妩媚，淡笑嫣然，她从未看过他一眼，却让他毫无由来的觉得幸福。

他去凤凰山提亲，水木神君代她应下了亲事，她却从此避瘟疫一样躲开他。

漫漫五百年，变故频生，他好不容易再见她时，她没了修为，改了名字，还变成了一个小女孩。他仍然毫不犹豫的被她吸引，即使，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贝儿对自己今日的收获颇为满意，喊凌霄出了门，已经走出巷口，又折了回来。

因为结界的关系，这条巷子从外面看上去就是短短的一段死巷。可是就在巷口的位置，居然有一户小小的人家，贝儿折回来，就是来看这户人家的。她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自己来的时候，水木神君是没有邻居的，什么时候这里突然冒出来一栋小宅子。

贝儿站在宅子门口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始拍门。很快，里面出来一位老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笑呵呵的问贝儿，“小姑娘，你找谁呀？”

贝儿笑得很甜，“婆婆，我走路走累了，能不能进去讨口水喝？”

老妪笑道：“快进来吧，进来歇歇。”说着，把贝儿和凌霄让了进去。院子里就有一口井，老妪准备要打水，凌霄赶紧抢了过来，“婆婆，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您坐着吧。”凌霄打了一桶水让贝儿洗洗，然后又帮老妪把水缸都装满了，才到院子里坐下。

贝儿已经和老妪聊上了，“婆婆，您一个人住在这吗？”

“不是，我还有个小孙女呢。不过啊，这孩子太顽皮了，整天不着家。你看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老妪抱怨着，眼神里却满满的慈爱笑意，看得出来很是心疼这个孙女。

贝儿认真看了老妪两眼，“婆婆，您是龙族的吧！怎么搬到长安来了？”

老妪笑容不变，“不是说了嘛，我那小孙女啊，太过顽皮了。可是眼见慢慢长大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游手好闲不是！所以我带她到长安，想让她见见世面，也学点手艺，不论什么行当总归有些正经事做。可是她今天学这个，明天学那个，总没个长久，老婆子我也是头疼得很啊。”

正说着，门外传来清脆又有些耳熟的女声，“婆婆，您又在说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