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竖起了各色的褚字旗，小南城并未屹立在官道附近，而是在必经之路山崖另一侧充当一个哨所、钉子，为后方起警醒作用。边关防范重心城镇在三十里外的大南城，那才可称上真正的城池。

李图和腊面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城门关上前跑了回来，要是等塞门刀车布置完成，那密集无比的利刃绝不是拿来唬人用的。

“从激起的烟尘来看应该有五百到一千骑，你在城中护持百姓以免起乱，不必上城墙。”腊面用刀柄轻拍了李图的胳膊说道，斥候在接战时并不用第一时间上战场，但若等战时焦灼向友方求援信的地步那就是真正看老天愿不愿意收人的时候了。

“嗯...”李图应了一声没有辩驳，自从他那所谓的二流功夫被腊面一刀鞘抽飞佩刀后他就对自己的武力很有自觉，也从腊面嘴里明白了江湖上真正比的只有比谁剑快刀快。一流二流称谓不过是那些武林‘阁老’吹捧之言，二流侠客就砍不死一流了？

你招式耍的再漂亮出剑不够快就是一个死，江湖上算来算去也就一个武当牛鼻子老道出剑死慢死慢，但道士那是第一剑慢，讲究后发制人，后面一剑快过一剑。李图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吸了一口凉气，往城中那唯一一座酒馆走去，江湖人都喜酒，常喜欢故作洒脱说几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话语。

李图走到酒馆门口，酒馆左边立着的酒旗写的是‘人走茶不冷’，另一侧的酒旗上写的是‘客来酒尤香’。酒馆的牌子就是一个酒馆二字，掉漆的牌匾未曾有过修缮，歪了也没人去扶，毕竟这小山城也就这一家酒馆。

如今本是近夜时分，酒馆却仍是坐满了人，楼上见有人佩剑、楼下观有人握刀。江湖人多以此二者为兵，既显得潇洒也好修替，毕竟选了长枪短槊为兵，断了可难寻替补。

用刀鞘挽开帘子入了酒馆大堂，大堂摆着六张黄杨木桌，大多都已坐满了人。李图眯眼一看，嗯...大多有本事闹事的都在这了，他只来过这酒馆一回，还是腊面知道他生辰带他来这吃了顿早饭包子。

那顿早饭在二楼临街的那张桌子上吃的，李图一口气吃了三笼，就在那时腊面让他记下当时酒楼里所有客人的面容，称有本事闹事的人都在这，哪天你如果进来找不到他们就去知县府衙说明情况。

酒馆最为出名的便是外面酒旗上写的‘不冷茶’‘犹香酒’，一日夜过去茶不冷酒犹香，这便是酒馆立身之本，也颇受往来客商推崇。此时李图便见大堂颇靠内一桌上摆着这二物，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俩酒馆立身之本够抵他一年俸禄的。

李宏带着两名侍卫静静在酒馆里等待着消息，却是见到一名着印着火鸟黑甲的小卒也不胆怯，直直地望着自己，嗯...还有桌上的酒。他心里也不知怎的来了兴致，也非对其忽然心生认同感一类，毕竟素不相识警三分的意识还是在的。

他想接触者南境的军士，士卒却大多是一伍一什各自为伍或巡逻或操练，军营里也就留一个副将，还是刘蕴恭的亲随，他不好将意图体现的太露骨。而此时，刚好遇到一个自己有兴趣的落单士卒。打量他的武器配置仅佩制式腰刀，握刀习惯右手反握虚而不松，这是斥候握刀的习惯。

李宏撇了一眼亲卫长何英，何英颔首近前，李宏在其身边耳语了几句，何英拱了拱手示意知晓，便快步走向李图。李图看着径直走向自己的近卫，挑了挑眉，听到李宏邀他入席稍稍想了想便点头答应。此时城外蛮军马蹄声已经可以从城外传入酒馆，李图却没多少紧张，在城外巡守时早就听多了，那些江湖客大多变了脸色却也并未直接离开。

不一会儿，几匹快马探子就从酒馆奔向西城门，城门情况若有变化酒馆便能收到第一手消息。李图坐下自顾自拿起那壶‘犹香酒’给自己满满倒了满满一大碗，喝了个痛快。在家里时可没人敢让他喝这种酒，镇南王对下人严厉，虽不会随意打骂，但诺违了本份，后院那梨树下被木棍活活杖毙的下人尸身也能让人清醒，生不出什么异样心思。

“你既为斥候，为何此时于馆中饮酒取乐？”李宏抬手举杯喝了口酒淡淡地说道。李图咧嘴笑了笑，那双柳叶眼儿端详着李宏头上那颗小小的濂珠。那是皇帝赏给喜爱皇子专有的珠子，出生时给一颗，及冠时再赐一颗，若是立功再另行赐予。

据他从他那严厉老爹那听来的消息，如今大皇子头冠上的珠子有七颗为各皇子之最，二皇子紧随其后享六珠冠，其他皇子就只剩三皇子出生凭其母亲德妃的恩宠得了一颗。但那时起因是皇帝需要稳住德妃一系那外戚势力，随着皇帝派了右卫将军公孙浩为首一干人替了常州刺史下辖的全部各部郎将，三皇子便再难见到天子真颜了。

“奉着上官命令监察这酒馆中一干人等，免得城中生乱，故未在军营。”李图略略拱手作势掩嘴轻声说道，说完还用余光小心地扫了几眼其他几桌酒客。李宏轻点了下头，看他也没半分畏惧，暂时没再开口，反而用手指在桌上缓缓敲打着。

“咦..下雪了？”

李图皱了皱眉，往屋外一看。初时只是零星几处有白点在空中飘荡，不等落地便已消失不见，倏尔鹅毛大雪便随风而至，不一会儿便给大地重新铺上了一层白色铺盖。李图吸了一口夹杂着风雪的凉气，风雪以往皆是从蛮地吹向小南城，风雪既然到了小南城，那就代表蛮族肯定已经遭了灾。

李图没有浪费时间和李宏再说什么，稍稍拱了拱手便快速跑向了城墙方向，蛮军这次可不会和平常只是来吓唬一番就能完事的了。等踏过那青石小巷临近城墙，往城墙上看去一片人影绰绰，燃起的狼烟阻碍了视线，分不清有多少蛮军是攻上了城楼。

城楼离地十数米，蛮军多骑兵，若登城损失过大必果断退却，现今不过想打一个出其不意试探罢了。三架攻城云梯立在城外，梯下早钉入了长长的楔子来做固定。放眼望去，目测约有千余左右蛮军在城下城上，而城中守军分布四门，虽在西门有着重防守也不过四百多人。那些城中商贾在护院的护持下快速地往东门而行，那些所谓的义气剑侠刀客，也少有敢出列上墙者。或如做一脸悲愤，握剑而立，或学木人，眼光呆滞，不言不语。

“不敢上墙的玩意儿都给老子闪开！”斥候什长赵守盘带着连他一起五人的小队蛮横推开了挡在去往女墙楼梯前的众人，加入了和蛮军的拼杀。李图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他刚刚砍死了一个蛮子。刀从对方右侧锁骨入，从左胸前出，划破了心脉，一大股鲜血就这样直接溅在了他的脸上。

他稍稍松了松手再握紧，让手部肌肉适应刚刚的突然发力免得变得僵硬。他在找腊面，别人都是几个同伍的人共同杀敌，腊面可就自己这一个同伍的人。他一愣神，眼角余光便扫到有一柄斩马刀从左后侧向他袭来，李图赶忙使了个懒驴打滚，躲开了那要命的刀影。同时，黑色甲袍上的独腿火鸟图案被地上溅起的殷红鲜血染红，显现出一股怒意欲翔九天。

那出刀的蛮将见一刀未有建功，稍稍扭转身躯刀身便由腰而上，再由上往下迅捷的劈来。李图只能举刀往上横向一挡。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嘭’，制式长刀立马被劈碎，李图急忙后撤，斩马刀刀尖带着几缕发丝滑过眼角刺入地面的青石墙砖中。

李图眼角一抽，蛮将擅力且多为骑兵，善人借马力，所以兵器多为斩马刀、长槊一流。看了一眼蛮将那开裂的虎口，没有马力可借，这斩马刀连斩两刀蛮将也要休息片刻不能快速斩出第三刀。

蛮军军士基本照搬楚军军制，领十人者称之什长，不过蛮军内部称之蛮士，认为这样的蛮人才算真正的蛮军士卒。

面前的蛮士快速解开了手臂上半数被鲜血染红的白布条，缠在了握刀的右手上，双手握刀，眼神冷漠却没有什么气急之色。这名蛮士一步步缓缓逼近李图，李图不由得被逼后退了半步，背部便靠上了女墙那冰冷的青石砖块。‘砖块并不平整，还有点膈人’，李图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这么一句，然后就看见一道狭长的刀影晃了晃李图那双眯起的柳叶眼，‘唰’的一声斩在了李图身后的女墙上。

一截流火翅的刀尖从蛮士的胸口处顽强地冒了出来，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尖如流水不停地淌下，蛮士也因胸口的疼痛掌控不住斩马刀劈下的方向。

蛮士双眼充血，没有收起刀身，后踏一步，凭借斩马刀那狭长的刀柄瞬间擦过腰间刺向了后方，刀柄处被磨得尖锐的尾角直直刺入了腊面的胸腹，然后被肋骨挡住未能刺出。腊面不由得咬牙拔出了那柄制式流火翅，顺势也拔出了斩马刀的刀柄。

“腊面！”李图不禁急吼，直接丢下了手中那半截断刀，一脚踹开了快要站不稳的蛮士，扶着腊面坐在墙角。腊面手中紧握着他那柄制式长刀，不断地小口小口吸着气，胸腹间的鲜血透过压在上面的两只手坚决的流出。

腊面反手抓住李图压在他胸腹的手，把制式长刀交到他手里，疼痛让他半句话也未难说出口，他只得用力踹了李图一脚，抬起手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