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当先生据说是奉了母命，我们西坊书院本就是崔夫人倡议筹办的。崔夫人年轻时文武双全，尤其钟爱骑射，还曾经和长平侯一起上过战场。希望书院能培养出色的后辈，就让小侯爷陪太子读书之余来教我们。”

“至于为何不教诗文，那自然是因为叶小侯爷的武功更好啊。”

柏秋芸一脸嫌弃地看着锦瑟：“阿瑟，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他家开国时以武封侯，绵延百年兴盛不衰，如今他爹可是镇国大将军。听我兄长说，他从会走路就会拿剑了，由长平侯亲自教导，后来还给他请了大内第一高手，禁军都督曹都督教他，你说他厉不厉害。”

锦瑟表面很是赞同的点点头，内心却想：“他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他爹挺厉害的。”

雪天路上泥泞难走，锦瑟便留宿在书院里。一大早雪已经停了，锦瑟换上练功服，照常来到院子里练拳，刚打完一套，便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这位姑娘，你这拳法打得不太对。”

锦瑟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素色锦袍，披着玄色大氅的束冠少年，正负手看着她，面容沉静淡然。

像是被他晃了一下眼睛，觉得漫天雪色都聚拢在他身上，明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让刺骨喧嚣的风都停了下来。看这气度和容貌，想来就是众人口中的“叶小侯爷”。

锦瑟一直都想在武功方面有所长进，听他话中有指点之意，忙一本正经地对他恭敬执弟子礼，道：“请先生指教。”

叶长庚看着这个呵着热气的小姑娘正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整个脸都藏在衣服领子上的那一圈白色狐狸毛中。

让他想起之前养过的小狗每次见到肉时也是这副神态，口气柔和些许，点点头，缓缓说道：“你的内功修炼之法还可以，长期练下去会有小成。但是调息和出拳都有问题，要先明规矩而守规矩，才能脱规矩而合规矩，不然再怎么练下去都是南辕北辙。”

说着便指出了刚才锦瑟那一套拳法中的不足之处：“顶颈不可过分用力，要有自然虚灵之意，动作才能沉稳扎实......”

看锦瑟听得认真，他便接着说道：“且你力量不足，身姿纤细，练拳很难成高手，只能强身健体。”锦瑟听他说完觉得豁然开朗，很是乖巧地点点头，继续殷勤问道：“那先生觉得我该练什么。”

“适合你的很多，剑、鞭甚至峨眉刺都可以，只不过这些武器技巧性强，需要有人悉心指点才行。”

锦瑟听完有些气馁，按她现在的处境，她那个爹一心让她们成为合格的大家闺秀，是不会愿意给她引荐师父学武的。

叶长庚看她默然不语，只当她对此无甚兴趣，也罢，这种深闺小姐怎么受得了习武的苦，大约练拳也只是一时兴起，于是颇觉无趣的负手离开了。

待锦瑟回过神来，发现人已经走远，心道：“这小侯爷还挺热心，指点我一番却不等我道谢就走了。”看时辰不早了，便回屋沐浴更衣，去上叶长庚的骑射课。

还没走到马场，远远就看到一群莺莺燕燕欢笑打闹，锦瑟甚至怀疑自己来的不是马场，而是初春时节哪位大人家办的赏花宴。

只见连素来缺根筋的柏秋芸都打扮的活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仕女，把圆圆的脸衬得更显喜庆。

锦瑟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普通骑装，竟奇异的生出了些自惭形秽之感。这些女孩子为了美，还真是够拼啊，自己那么随意是不是显得有些不太合群。

而任由这些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在数九寒冬站了许久，叶小侯爷才姗姗来迟，看着这些穿着单薄、冻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学生们，冷着脸道：“原谅我孤陋寡闻，我没想到诸位平时都是穿成这样骑马的。”

说完不经意间瞥到了穿着黑色骑装，把头发高高束起的锦瑟。见她有些茫然地站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中，叶小侯爷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

本来看到他满心雀跃的小姐们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冷水，本就冻得摇摇欲坠，再看到一心倾慕的人这样疾言厉色，几个脆弱一些的忍不住委屈地掉了泪。

“叶哥哥，毕竟你是第一天来，我们也是为了......”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锦瑟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镇军大将军之女纪心宜，她家世最高，长相也出众，在书院的女学生中甚受追捧。

柏秋芸拉了拉锦瑟，悄悄对她说道：“纪心宜的父亲和长平侯有点交情，两家算是世交，也就她会这样和叶小侯爷说话。”

还没等锦瑟说话，就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哦？为了什么。”

被叶长庚没有什么波动的眼神看着，纪心宜本欲说出口的话也梗在了胸口。她与叶小侯爷从小相识，本以为看在两家的关系上会被他另眼相待，没想到当面被落了面子，脸顿时红了起来。

“请各位回去换了骑装再来。”叶长庚没有再看他们，说完便扭头走到供先生休息的棚下拿起本书看起来。

锦瑟看她们都被赶回去换衣服，自己杵在空旷的马场上显得很突兀，踟蹰了一下，想到还没有向叶小侯爷道谢，便厚着脸皮走到他面前抱拳躬腰，煞有介事地说道：“多谢先生的指点。”

“不必多礼，”叶长庚顿了顿，又说道“你为何要学武。”他掀开了茶盖，在氤氲的水汽抬眸看着她。锦瑟略一思索：“学武可以保护我自己和我在乎的人，也可以帮我过自己想要的、不受人摆布的生活。”

叶长庚看着面前郑重其事的人，一个不足十岁的女童竟然说出这种话，他挑眉问道：“你一个官家小姐，谁会摆布你。”

“难道父母亲族的安排不算摆布么，好像女子生来就是要在后院生儿育女，打理家务，我不想这样。”

没想到这么小小一只都开始想未来生儿育女的事了，叶长庚低眸掩住了眼中笑意，说道：“我之后为你找一本适合你的剑谱，下次上课时送给你。”

锦瑟猛地抬头，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笑道：“那就多谢先生了！”叶长庚看着忽然神色飞扬的小姑娘，带着年幼的小娘子特有的活泼天真，不禁嘴角也勾了勾。

叶长庚还待要说些什么，却被终于换完衣服的小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打断，便止了话头，继续低头品茶。

纪心宜远远便看到这两人在一处说话，甚是熟稔的样子，很是惊讶，不知道这个家世平平的乔锦瑟什么时候和叶小侯爷有了接触。刚刚压抑下去的不甘又冒了出来，却不敢朝叶长庚发脾气，只能狠狠瞪了锦瑟一眼。

可惜锦瑟正沉浸在可以学剑法的兴奋里，没有察觉，纪心宜只能咬了咬嘴唇，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