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俩个人之间的第一次争吵。

鹿弱不禁有些震惊，以往小反派对她表现出来的都是完全的依赖信任，乖巧听话还爱撒娇。

以致于她总是心软，不忍心对他太坏，甚至还愿意浪费心神教他从善，想要改变他变成大反派被她杀掉的命运。

她为妖几千年，向来杀伐果断，对于挡路的绊脚石从不心软，现在却为了这个人类小孩儿迂回行事，可人家还不领情。

也罢，心慈手软本就不是她的作风。

养小崽子徒增牵扯麻烦，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鹿弱没有再和小反派争执，收敛起眼底隐隐浮现的波动情绪，脸色恢复一派平静。

“吃好了就走，去迟了先生会生气。”她开口道。

赫连晋以为她妥协了，听到她的话立马起身，开心地拉住她的手臂，“小鹿子说的是，我们赶紧走。”

柔妃娘娘膝下无子，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叫赫连慧，前几天赫连晋来了之后，特意请了一位教书先生来教他读书认字，对外称是为女儿请的教书先生。

赫连晋和赫连慧两个小孩在一起读书，瞧着倒有几分姐弟和谐的温馨画面。

小反派一个人太孤单了，如今终于遇到自己的亲人，忍不住沉迷向往也是人之常情，鹿弱嘲讽又体贴地想道。

一天过去，尽管鹿弱表现出平常相处的那副模样跟他相处，赫连晋却还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晚上他照常回房睡觉的时候，发现鹿弱的枕头不在了，往日两个亲密依靠枕头只剩下一个。

隔壁屋子的烛火透出一丝光亮映照在院子里，却照不进他灰蒙蒙的屋子。

他看着孤零零的枕头，怔愣不知所措，心里闷闷地难受。

他惹她生气了，该怎么办？

赫连晋呆坐在床头，房间里少了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呼吸，冰冷寂静得吓人。

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无数个孤独黑暗的夜里，冰冷刺骨的气息裹挟着他，寒意侵袭他的身体血液，令他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恍惚听见了耳边嘲笑谩骂的尖锐声音，似乎有人用被褥捂住了他的口鼻，他喘不过气来，胸腔里像是被堵住了，痛苦在身体上弥漫，恐惧和绝望涌上心头。

他奋力地挣扎，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哈哈哈哈哈……快看这个小贱种像不像王八。’

‘哈哈哈……哪里是像，我看小贱种就是河里大王八生的小王八。’

‘不如我们把这小王八丢河里去，看看他会不会游泳？’

‘好主意，我还没看过王八游泳呢！’

冷……好冷……彻骨的寒冷像刀子一般割在他的身上。

救救他……谁能救救他……

一次又一次的祈求，一次又一次的落空，没有人……这世上没有人愿意救他。

他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永无止境，无法逃脱。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带着轻浅笑意的声音。

‘哟，这么热闹呢，加我一个呀。’

是谁？是要加入这些人一起折磨他吗？他麻木地猜测道。

‘哼，你是谁？来安乐院做什么？’那些折磨他的人恶声恶气地对那个陌生声音吼道。

‘啧，真吵，我最讨厌聒噪的癞蛤蟆。’那个陌生的声音透着乖巧轻软的意味，好听极了，一点都不像骂人。

‘找死！’那群人怒了。

‘嗯？你想找死？原来癞蛤蟆脑子有问题。’软软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是发现了有趣好玩儿的事情。

周围陆陆续续地响起惨烈的痛呼声，跪地求饶哭喊的声音，那群折磨他的人被那个陌生的人全部打倒了。

那个人……那个人是来救他的吗？

他闭上眼睛假装昏迷不敢去看，害怕那是他的幻想，是一场空，是抓不住的……风。

他一动不敢动，太害怕，太渴望，太想要得到，却又太懦弱忌惮。

‘啧，怎么有这么瘦的人？’他的耳边忽然响起那个人的疑惑呢喃。

从未感受过的炙热温暖骤然将他包裹，那个人把他抱进怀里，驱散了他身体血液里的寒冷。

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再也离不开这样温暖的怀抱，他一定要得到这个人！

“小鹿子！别走！”赫连晋嘶哑着嗓子叫出了声音，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又梦到了第一次见小鹿子时的情景。

外面夜色已深，院子里没有烛火的光亮，她睡下了。

她睡着了吗？睡得安稳吗？有没有做梦？梦里是否有他？

他好想她，好想跟往常一样抱着她睡觉。

赫连晋呆呆地望着黑暗虚空，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忍耐不住地从床上起身，连外衣也忘了披，脚步匆匆地往房间外走去。

在她房间外轻轻站定，手抬起放下来回几次，还是缓缓地推开了房门。

借着淡淡月光，摸黑走到床前，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去，心里忍不住有些忐忑害怕，怕她生气赶他走。

可是等他爬上床后，却发现床上根本没有人。

脑子里嗡的一下，成了一片空白。

身体霎时间变得冰凉，他手脚颤抖地点燃了房间里的烛火。

昏黄细微的烛火渐渐变得明亮，将整个房间照亮。

没有她的身影。

“小鹿子……小鹿子你在哪里？”他焦急仓惶地喊她。

无人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