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妍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就要躬身入座。

“谁准你坐下的。”

顾景棠眸光清冷而又不失威仪的看到她脸上。

顾月妍表情有些木，保持着弓腰的姿势，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雁鱼灯清辉摇曳，洒满一室，少女素衣轻裳铺开在贵妃榻上，像是一抹朦胧的白月光，高华优雅。

她心里略一沉凝，生出一股莫可名状的危机，顾景棠整理着自己衣袖，神情慵懒至极，顾月妍如今这幅作态，像极了萤火，可以渺小到忽略不计。

秀儿看顾月妍还拘着，自己小姐又不表态，悄悄提醒。

“妹妹，你上前来，让姐姐好生瞧瞧。”

若说顾月妍刚才是疑惑，现今就真真切切的感到忐忑。

垂头端步走到顾景棠榻边。

“这支钗带在你头上不合适。”她抬手冷冷拔下金钗，顾月妍发髻散开一半，垂在额前，遮挡住视线也不敢去撩开。

甚至不敢抬头看顾景棠一眼。

房间静的只能听见灯芯滋滋燃烧的声响，她收敛呼吸，须臾后，顾景棠道：“秀儿，去把妆台上的檀木盒子拿来。”

秀儿错愣了片刻，应声取来，偷瞄到盒子里一支掐丝银叶扁簪。

她起身居高临下的抚起顾月妍松散的那缕头发绾起，桃花眸幽暗静瑟，指尖银簪再进寸许。

“嘶。”顾月妍感觉到疼，敏感的偏头一躲。

“哎呀，姐姐真是不小心，扎到妹妹头了。”

她唇边勾起幽深的弧度，凑在她耳边，音击寒水：“妹妹，比起花钗，你更适合带这种叶子簪。”

顾月妍连寒毛都栗起，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在她面前自己永远是低人一等，衬托鲜花的一片不起眼的绿叶而已。

“我已大好，你且回去。”

顾景棠砰地一声关好木盒。

她和顾月妍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回去的路上顾月妍心神始终恍惚着，摘掉那片叶子簪，摔在地上，顾景棠名为换簪，实为挑衅，今后要小心了。

躲在暗处的秀儿捡起簪子，急匆匆赶回清欢院。

“小姐，二小姐摔了这支钗。”

“放着罢，时辰不早了，我也该休息了。”

她赤脚走到拔步床后。

秀儿表情有一丝困惑，小姐落水回来后，似乎没以往活泼了。

她不再多想，返身去放簪子。

顾景棠在屏风后望着她的背影，往事涌上心头，前世秀儿对自己忠心耿耿，后来顾家落败，她才辗转打听到，秀儿被卢安远纳为小妾，转手卖给好几个人，她在花楼里见到秀儿最后一面，那时她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羞愤自缢。

卢安远是户部尚书的小儿子，前世顾月妍如愿嫁入官家，和卢家狼狈为奸，霸占了顾府，她恨那个时候的自己太傻，没有看清顾月妍的真面目。

翌日大早。

顾景棠撑开轩窗，悠哉修剪一盆茉莉。

“棠棠，翠玉坊新出了首饰，陪哥哥去逛逛。”

窗外的少年相貌和她有几分相似，狭长的桃花眸微眯，含着几分温雅笑意。

顾景棠手里的银剪子啪地掉在台子上，前世最怜他宠他的亲大哥，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过这张熟悉的面孔，想起那年严冬腊月，哥哥衣衫破烂，风华正茂的年纪，却瘦的只剩一张皮，憔悴的犹如老叟，惨死在街头的场景，至今她都不愿回忆。

她眼中雾蒙蒙的。

“哥哥。”一声呼唤，恍如隔世。

自己是从华夏而来，那是比这个时代更文明先进的社会，她不惯华朝女子深居简出，有大哥宠着，偷溜出门的机会也就多了。

她记得每次出去玩，只要是自己看上的东西，大哥从不会吝啬，便是他自己喜欢的东西，也要省下钱先给她买。

直到现在她才体会到家的感觉。

他换了身衣裳。

顾元琛眼前一亮，恰在这时，顾元煜也来了。

少女站在六扇蜀绣折屏前，一身水粉色软烟罗襦裙轻曳，勾勒出纤弱的腰肢，垂环髻上对插一双镂金花小笄子，细颈前带了一串玉片彩珠璎珞，颜容秾丽娇贵，行动处，恰似初雪后枝头的一枝含苞待放的粉杏。

顾元煜记得，过了中秋她就十四了，眉目间已有了少女初长成的妩媚风采。

这幅娇闺气质，说是国色天香一点儿也不为过。

她知道这个女孩，再过两年会成为华朝最惊才绝艳的人物，可他不愿再把她放在外面，这一世，他只想让她的美盛放在自己的圃苑里，珍之，重之，放在掌心娇宠。

“景棠，姨娘昨天听说你掉进池塘，过了寒气，心里记挂着，特地熬了一盅姜汤过来。”

迎面来了一大群人，为首鲜衣亮服，珠光宝气的妇人，正是苏绯烟，顾月妍也过来了，一看这架势，就是来砸场子的。

顾景棠道：“劳烦姨娘亲自过来一趟。”

“咳咳咳。”她掩着袖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姨娘，昨个儿景棠私下里找大夫来看过了，病得可严重了，姨娘快些离我远点儿，过了病气可不好。”

苏绯烟和顾月妍都同时往后退了一小步，躲得好不明显，以至于众人的目光就集中在她娘儿两身上。

她眼底划过一抹怨气，自己是未来要做当家主母的人，可不能在小辈面前失了仪态，回头传到家主耳朵里，不利于上位。

且顺着小贱人，日后有她好果子吃。

她眉头微锁，露出一副慈母模样，近前一步，吩咐丫鬟盛好姜汤，黑浓浓的端在顾景棠面前。

姜汤里散发着淡淡的黄连味，一般而言，风寒感冒是不可以和清热泻火的黄连同时服用的。

她断断续续的咳了几声，把药碗凑到嘴边。

“好烫。”顾景棠乍呼呼的扔掉药碗。

苏绯烟看得专注，泼了她一身，登时烫的她尖叫一声。

“姨娘，对不住啊。”顾景棠手忙脚乱的拿出小手绢，一个箭步冲过去，在苏绯烟衣服上胡揩乱擦。

苏绯烟受到惊吓，脚踩到后面裙子，一个没注意，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