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又不约而同地拿起帕子掩着嘴哈哈大笑着，笑声从屋里传到了屋外，整个南院儿恍然活了起来似的，成了最热闹的地方。而同住在这南院儿的苏月锦又怎会听不到？

看样子，二公子今儿个没有出去。

昨天没有机会问着，何不趁此机会问问？可就是不知道都有谁在他屋里，怎么如此热闹？苏月锦琢磨着，便悄悄地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只见沈晴风的房门口站着几个丫头，其中一个她认得，就是那表小姐程素馨的丫环阿月。如此说来，她一定是在的。

她既是在，如果她这么冒失闯入，一定会收不了场，等于自讨苦吃，还是等等再说。

“二表哥如何会娶那样一个丑婢呢？打死我都不信的。”刘婉莹笑过后，言辞凿凿道。

“是啊，就算是要娶，也应是娶我们素馨妹妹，”宫雪珍嘴上说着，心里头却是想得美，“一定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想抹黑我们沈家。”她亦只不过是借着由头说别话而已了。

“那如果我说是真的呢？”沈晴风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不经意地扫了她们一眼。

刹那，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鸦雀无声，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术似的。见她们那样儿，沈晴风笑了笑，双手负于身，迈步踱向门口，院子里的蔷薇开得正好，几朵金莲浮在池中，偶有飞鸟掠过，留下鸿影……他忽然想起昨晚院子里的那个单薄的身影，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真的就记不太清了。正似有若无地想着，那个身影忽然又再次毫无预兆地进入了他的眼帘。

苏月锦就站不远处的角落里，薄薄的轻柔的阳光淡淡地覆着在她的身上，虽说她的脸上麻麻点点的，可仔细看来，五官却是十分精致，皮肤也很白晰，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像会说话似的，一直执着地看着他，让他有些不自在。很奇怪，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而直到今天，他也才真正看清楚她的模样。

沈晴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不免有些内疚起来。

“二表哥，人在看什么呢！”大家见他突然很安静地看向屋外，由于好奇，便也跟了过来，程素馨抬眸一看，是苏月锦，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过去晓以颜色，却见那丫头居然转身回屋去了。“二表哥，你刚才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吧。”

“对啊，晴风，这种玩笑可是开不得的，你瞧瞧那丫头，还不如给夫人洗脚的二丫呢！”

沈晴风突然眉心一紧，

“我累了，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请回吧。”变了脸色。

“二表哥，我留下来陪你吧。”程素馨看了大家伙儿一眼，似乎都有些怕她，便想要显示自己的地位，并央求道。

“难道我说得话你们听不懂吗？”岂料，沈晴风居然冷冷地回了一句。

“哼，走就走！”原以为自己会被格外优待，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翻脸无情，程素馨气冲冲地先走了，那么其他的人也就自然而然地跟着走了。

瞬间，整个屋子里，整个南院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沈晴风孤零零地坐在屋子里，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他永远都忘不了三年前，母亲死的那一天，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她说最后一句话，她就那么突然而然地去了。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躺在了棺柩里，被入殓师化好了妆，也换好了衣裳宛如活着的时候一样，可是却再也不能睁开眼睛，不能跟他说话了。

“二公子，”苏月锦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一声轻唤打破了他的沉思。

“进来，坐吧。”沈晴风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苏月锦觉得奇怪，为什么她每次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他呢？就说方才，他与众美女谈笑风生，表现得风流而轻浮。又如昨晚，他冷漠无情，甚至不近人情，可是先前，他却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帮了她，且不只一次。而此刻，他又这么温润如玉，可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呢？见苏月锦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沈晴风便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怕我吃了你吗？”

苏月锦抿了抿唇，这才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怯怯地坐在了他的对面，一想起那晚的事，她就臊得脸红，不过……或许他已经不记得了。

“说吧，有什么话尽管说。”沈晴风径直倒了杯茶递给她。

“不，”苏月锦受宠若惊，蓦地起身来，“月锦不敢逾越身份，”

“什么身份？”沈晴风抱握着双手拖着腮，淡淡地看着她。

“月锦只是二公子买回来的婢，那么二公子便是月锦的主子，婢女怎能跟主子同座？”虽然这些话对她来说诚是违心，可是凡事还是小心谨慎得好。

“谁说你是婢了？”沈晴风微微挑了挑他那精致的剑眉。

苏月锦倏忽拧紧了眉心，不解地看着他，

“二公子，有一件事我不得不问你，”但只是片刻，她便会出这话中意来，“那传言是真的吗？”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你能摆脱吗？”沈晴风讪笑，难不成这丫头还想反抗？

“是，我的确是二公子您花银子买回来的，二公子让我往北，我绝不能往南，可是，我是个人，对于我的终生大事，我的幸福，我不能不闻不问，这是我做人最起码的尊严。”这是她的悲哀，却不能是她的宿命，“或许，在二公子眼中我只是个货品，可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货品，虽然我无法拒绝反抗，可是无论真假，我总该有知情权吧。”

苏月锦的一翻话让沈晴风为之一震，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清贫之女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从小到大，他做任何事，都是问心无愧的，可是独独对着她的时候，心里头却是百般自责。

是，她的确只是他的一颗棋子，可是他别无选择，只能是牺牲她了。

“那么，现在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件事是真的。”他缓缓起身，神情凝重，字字珠玑。

但其实，这些听到这个消息的这些日子以来，苏月锦的心里头已经有底了，也做足了心理准备。逃，她是逃不掉了，只是接下来她该怎么做，如何自处才应该是她该思考的。毕竟，她是个婢的时候，她们都容不下她，况且她这一跃成为了二少奶奶。想来，她们更是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好，二少爷说怎样就怎样。”这是她欠他的，也是她该还的。

“对不起。”正当她要离开的时候，沈晴风突然对她说了这么三个字，她只是薄凉地笑了笑，便径直往转身往屋外走去。

所有的事情，算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而沈晴风也看得出来，这丫头虽然出身卑微，可是骨子里却是副傲骨。她表面上的答应，实则是迫于无奈。但打从心里，她是极其反对的。也由此看出来，她跟一般的女子不同，倘若一般的女子，听了这个消息，且不说他真正目的怎样，光这个沈府二少奶奶的身份，就足以使得她们喜形于色，乐不思蜀。

可是她却并没有如此。

苏月锦刚走出沈晴风的房间，便见一个大腹便便，看起来十分严肃的中年男人径直走了进来，看到她时，皱了皱眉心，看他的衣着装束，就知道在这府中的地位不凡，再看看他的年纪，非这府中老爷莫属了。她忙停下脚，退到一边，福了福身子。

原以为，这老爷是来找二公子的，却不料，他竟朝自己走来了。

“你……就是那婢女苏月锦？”沈云川眯着眼打量了一翻，拖着嗓音儿问道。

“回老爷，正是。”苏月锦不敢怠慢，一直福着身子，微微低垂着头。

“那你可是听说了二公子跟你的传言？”沈云川不紧不慢地绕着她踱着步子，时不时地打量她一下，“你可有什么看法跟想法？”

“回老爷，月锦听说了，二公子对月锦有莫大的恩情，在月锦最无助的时候，向月锦伸出了援助之后，月锦亦会遵守当日的承诺，无论二公子让月锦做什么，月锦都会去做，所以，月锦并没有看法也没有想法，只会尽力配合二公子。”

“可这是你的终生幸福，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关心吗？”沈云川只觉得这丫头太过迂腐木纳，可以说是毫无主见，除却她的相貌不说，在沈府，要想成这一院之主，最起码的人情事故跟主见是要有的。

“回老爷，若是没有二公子，月锦恐怕连命都没有，又何谈终生幸福呢？”原来这老爷是有备而来的，苏月锦星眸微转，“在月锦眼里，只要二公子幸福了，就是月锦最大的幸福。”

沈云川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算是还有一点可取之处吧。”说罢，他便又背起双手往院子外面走去……

看着沈云川缓缓离去的身影，苏月锦缓缓松了口气。看这老爷的相貌，以及他的言谈举止，凭感觉，他应该是个正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