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郑玄问道。

郑建国嘴巴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缓慢地抬起了一只手，往前指了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是一个通往卧室的小门，上面挂着蓝布碎花的小门帘。看到这个景象，郑玄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如果刚才看到八仙桌上面那幅画仅仅是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的话，此时他的心情只能用恐惧来形容了。

郑玄自认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此时他竟然被吓得一动不动，身体僵硬得根本不听使唤，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里屋挂着的半截蓝布碎花门帘，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突然明白从刚进到这个宅子开始，就一直在心头徘徊的那种不安的感觉来自于哪里了。

为什么他明明看到正堂挂着的老寿星却转眼变成了八仙过海？更恐怖的是，刚才在外面看，明明倒塌了的卧室，此时完好无损地挂着这令人心悸的蓝布门帘？

郑玄心里翻腾着无数个为什么，但这些完全超出了一个理科出身的人能够理解和分析的范围，他甚至都想不到一种可以说服自己的假设。

眼前的蓝布门帘对郑玄来说印象极其深刻，此时它只距离他不到十尺，无论颜色和质地还有大小都跟他儿时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20余年的风雨浸淫，让这座原本结实厚重的老宅子都变得如此萧条落寞。这条蓝布碎花门帘，蓝布蓝的深邃，碎花白的刺眼，怎么会保持得如此完好？

小时候他曾和姥姥在这个老宅子里生活到大概7、8岁左右，却很少被允许进入这个正上房，里面挂着这个蓝布碎花门帘的小房间，印象中他更是一次都没进去过。

每次姥姥在郑玄被人欺负或是打架哭闹之后，总是让他先在外面的朱漆柱子上蹭掉脸上的鼻涕，然后从那个蓝布门帘后面走出来，塞几块快要融化了的薄荷糖或已经变得松散了的糕点之类在他手里。

如今他看着这个依旧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蓝布门帘，总觉得下一秒，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姥姥就会迈着颤巍巍的小步子，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这不科学。我们先出去再说。”郑玄吞了个口水，他竭力保持冷静，伸手去拉已经吓呆了的郑建国。

突然，他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两人同时一惊，刚要转身，就见郑玄手电筒照过的地方，“唰”地一声，窜过一只金黄色的小动物，一眨眼就钻进了挂着蓝布门帘的里屋。

郑建国稍一迟疑，惊叫了一声：“狐狸！”

见他作势要追，郑玄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他一把夺了手电筒，跟着冲进了里屋。

“喂，别进去！”

失去了灯光，外面一团漆黑，郑玄心里又惊又急，想跟进去看看，又惧怕那挂着蓝布门帘的小房间。

意外的是，郑建国冲进里屋之后，就没有了任何回应，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郑玄只看到微弱的灯光透过蓝布门帘，发出模糊不清的暗光。

他又叫了两声之后，郑建国的声音才以一种非常陌生而飘忽的形式传了出来：“老天爷啊！”

情急之下，郑玄也顾不得许多，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伸手撩开了门帘。

一股沉闷的土腥味迎面扑来，他来不及打量这个从未见过的里屋内的情景，只是循着灯光看到，郑建国的身体趴在地上，只有半截露在外面，上半身钻入了一个古朴的木质大床底下。

郑玄对他这种不靠谱的做法有些气恼，沉声说道：“你能不能正常点……”

郑建国扭曲着身子从床下退了出来，头上沾满了蛛网，“床、床底下有个洞。”

洞？郑玄招呼他一起把大床拖开，想看个明白。

这个不知道什么木料做成的大床，尽管年代久远，却依旧很沉，俩人使出吃奶得劲儿，终于吭哧哼哧地把大床挪开，露出了床底下铺砌的青砖。

郑建国用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抹去青砖上的浮灰，指着其中一个脑袋大的洞口给郑玄看。

郑玄俯身下去，这个洞口本身呈长方形，但因为有某种动物长期的经过，被磨得有些圆滑。洞口还有一些土黄色的动物毛发，但没有粪便，大概是个狐狸或黄鼠狼的洞穴。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郑建国摇摇头表示不同意，他用手电筒照了照洞内，说：“你看里面，空间太大，不像是动物挖出来的。”

郑玄趁着灯光，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果然，里面的空间很大，依稀还有一个宽阔的坡度，除了人，没有动物能够挖这么大的洞。

郑建国突然恍然大悟，他解释说，这是当年我军跟日本人打游击的时候，冀中华北平原曾经搞过赫赫有名的地道战。那时候，谁家要是没个三五条地道，上街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这宅子原先是地主家的房子，为了转移财物或者自保，有个地下设施也算是地主人家的标准配置了。

“走，那咱们就到里面看看，我有预感，里面肯定有东西。”

听他这么说，郑玄突然犹豫起来。这个宅子自两人进来就有许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本来郑玄确实打算今天就此作罢，等天亮再来的，但不知为何，这种深夜在古宅里钻地道的行为，突然让他觉得有些兴奋，一时间他陷入了纠结中。

见郑玄站着没动，郑建国就自顾自地蹲在洞口的边缘，一边摩挲着自己的胡茬子，一边琢磨怎么扩大这个洞口。

“我觉得要先在这块地面上先铺上一层木板或能承重的树枝或棍子，以免……”郑玄话还没说完，就见郑建国伸手扣住洞口的青砖，大喊一声“喝！”他突然一发力，一块二十公分厚的青砖猛然被他掰了下来，他得意地看着郑玄：“费那事儿弄啥！直接掰开多简单。”

郑玄一手扶额，“你真的是盗墓贼吗？”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咔”，两人低头一看，几条裂缝从洞口呈放射性延伸到了房间的四面八方。

郑建国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他缓缓骂道：“老天爷，这么不结实，会不会塌……”话没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蹲着的地面突然毫无预警地垮了下去，整个人伴随着一声惨叫就混合着一堆青砖滚进了洞里。

郑玄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郑建国整个人就瞬间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跟随郑建国一起消失的还有唯一的手电筒和打火机，此时房间里突然一片漆黑，郑玄顾不得许多，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慢慢蹲下来摸索着找到洞口，用脚试探着深浅。

眼睛无法看到东西的时候，其他感官会变得灵敏起来，郑玄左右摸索着，感觉洞口往内是一条笔直带有陡坡的设计，赶紧坐下来用两脚蹬住陡坡地斜面，一步步往下挪去，洞内依然一片漆黑，看不到郑建国手机的亮光，郑玄心里开始有些慌了。

他边喊边顺着洞内的陡坡往下滑，回音在地洞里来回反射，让人耳朵嗡嗡作响。洞内潮湿的内壁泛出阵阵浓郁的土腥味，让人极其不舒服。

此时也顾不了许多，连喊了十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郑玄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带一个手电筒，这样至少……等等，他突然想起自己兜里也有个打火机，连忙摸出来打燃，微弱的火苗终于让他稍微有些安心，快速环顾了一下这个地洞，非常普通的地洞，内壁挖凿得非常粗糙，到处留下纵横交错的铲印。

往下磨蹭了大概有两层楼的深度，地洞突然变得宽敞而平坦，郑玄极力聚焦目光往前看去，微弱的火光让他模糊地看到，前方十米左右的距离，郑建国正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郑玄连忙喊了一嗓子：“你没事吧？回来！我们先出去再说！”

郑建国却像是丝毫没有听到他的话，依然背对着郑玄一动不动，像一具雕塑。见他没有任何反应，郑玄嘴里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快步朝他走去。

“别过来！！！”郑建国没有回头，只是伸出右手做了个禁止的动作并低沉地吼了一声。

郑玄急忙刹住脚步，大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搞什么鬼？”

郑建国缓缓转过头，他脸上受了伤，眼角有些沾着泥土的血迹，表情显得异常的惊恐。

见他动作幅度又小又显得迟缓，郑玄猜测他面前一定是遇到了蛇之类的攻击性动物，才导致他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种潮湿阴暗的地洞里，确实是蛇类最爱的天堂。

郑玄倒是从小就不怕蛇。他总是能够轻易地找到它的尾巴把它拎起来，只要持续快速地抖动它的身体，蛇就没办法仰头咬人。

想到这里，郑玄觉得此时自己应该上去，想办法吸引蛇的注意力，先让郑建国先脱身。

他轻声对郑建国说：“稳住别动，让我来。”

“别过来！”郑建国缓缓转过头，脸上夹杂着恐惧和不安，他苦笑了一声，说：“老天爷，真叫你猜对了。这里确实是以前遗留的抗日地道。”

“你怎么知道？”郑玄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他妈好像踩到地雷了。”郑建国阴沉着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