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皎皎说：“我说到做到，立字为据！”

顾知乘没有要楚皎皎的字据，起身告辞，路过楚皎皎的时候顿了顿，在她耳畔问：“皎皎可听过皋城里最时兴的折子戏？”

楚皎皎愣了片刻才回神，顾知乘已然走了。

皋城最时兴的折子戏是什么？楚皎皎这个草包小姐当然听过：白蛇和凡人的故事，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啊！

摄政王说笑呢？！

“皎皎？皎皎！摄政王和你说什么？”祖母关切道。

勇毅侯带兵出征常年不在家，整个侯府也只剩了楚皎皎和祖母，最多再算上爹爹的一房妾室和庶女。

都说勇毅侯府人丁凋零，怕是要招个上门女婿了。

楚皎皎说：“祖母，摄政王说让顾继裴跪满十二个时辰！”

顾继裴满脸的绝望：“六叔好狠的心肠啊……”

楚皎皎眼皮颤动，好狠的心肠？若真是顾知乘的意思，那顾继裴就该受一百大板了！她还是不够狠。

顾继裴还是老老实实跪了，楚皎皎知道，顾继裴惹不起他这个六叔。

是夜，月华如练。

楚皎皎的庶妹楚怜儿踏着满地的银霜娉婷婷而来。

她比楚皎皎小一岁，有一双如小鹿般的眼睛，总是柔弱弱的，声音轻柔得像下一秒就断气似的。

楚怜儿说：“姐姐，顾小公子还在院子里跪着，他太可怜了，你就让他起来吧？姐姐你不心疼么？万一待会儿要是下起了雨可怎么办呢？再着了风寒……”

就这么的，老天像是要故意满足她一样，她的话音未落，便是轰隆隆一声雷鸣，接着大雨倾盆。

楚皎皎说：“妹妹可真是神了，怎么这雷电雨的都这么听你的话呢！”

楚怜儿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儿说：“姐姐你忘了，顾小公子说，只愿与你……”

“只愿与卿卿生生世世一双人，朝朝暮暮共白首是不是？妹妹，男人的话你也信？你要是信了就去管管他，指不定还能说成一段好姻缘呢！”楚皎皎打断她。

前世，楚怜儿就是用这一句话骗得她对顾继裴倾心。

可是个大笑话！

那句话是顾继裴醉酒的时候和画舫上的头牌姑娘月夜说的！

头牌姑娘身下多少风流才俊，怎么会将真心托付给顾继裴呢？！

顾继裴心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楚怜儿泪目盈盈，说：“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可都是为了你啊，你在皋城的名声……”

楚皎皎烦她：“你要是走就把门带上，我乏了！”

她在皋城的草包名声还不是拜楚怜儿母女所赐么？！

她可不是草包！

这下，楚怜儿的脸上就只剩了泪花儿。

天还没亮，顾继裴就晕了过去，真晕还是假晕她楚皎皎不知道，可她心里头真舒坦啊！

听说顾继裴回府之后大病一场，又被顾老太太揪着耳朵大骂一通，说：“勇毅侯家的小姐也是你能招惹的么？那是个什么货色呦！”

楚皎皎听说了就冷笑，顾家老太太一直看她不顺眼，当初顾继裴无论是娶妻还是休妻，这老太太可是出了不少的主意！

今儿是勇毅侯回府的日子，传信儿的兵走后，祖母就带着全家人在府门口等着，勇毅侯先是进宫见过皇上之后才回府，她们这几个女人一等就等了好几个时辰。

楚怜儿娇娇弱弱问了一句：“姨娘，爹爹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胡说！侯爷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温姨娘说。

她口中的姨娘，正是勇毅侯唯一的妾室：温莲莲。

温莲莲当年也是小官家的正室嫡女，被勇毅侯从山贼手中救下之后一见倾心，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有风韵的时候。

祖母哼了一声，斜睨温莲莲一眼，责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祖母说：“这侯府没有个主母还是不行！”

楚皎皎垂着眸子回忆，主母？她爹后来的确和一个女子议亲，是皋城太学主簿的嫡女。

也是个喜欢顾知乘的女子啊！

楚皎皎想：她是愿意撮合那个女子和顾知乘的，免得顾知乘余生孤苦无依！

可爹爹怎么办呢？

楚皎皎勾唇，爹爹可是有个很厉害的红颜知己！

很快，勇毅侯回府，整个侯府热闹起来。皇上连着下了两道圣旨追封嘉奖，第三道圣旨却是让楚皎皎怎么也没想到的赐婚！

全皋城的人都知道楚皎皎喜欢顾继裴，此次勇毅侯破敌有功，特赐勇毅侯府嫡女楚皎皎嫁于伯爵府次子顾继裴为正妻！

天大的恩典！大到楚皎皎想骂皇上！前世哪有这么一遭？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爹爹笑问她：“皎皎，这下你可如愿以偿了？多亏了摄政王啊！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楚皎皎如遭雷击，顾知乘为什么要害她？

楚皎皎给摄政王府递了帖子，找了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带着谢礼，带着浅秋去找顾知乘。

顾知乘向阳而坐在花园里品茶，眼眸锐利而孤寂，在看到楚皎皎的那一刻又蒙上层层叠叠的笑意。

楚皎皎将这笑看做讥讽，却也不能忽略顾知乘救了她的事实，爹爹叮嘱过她：“要温柔，要识大体。”

楚皎皎福身：“摄政王安好！”

顾知乘用一双笑眸看她：“楚大小姐这样，本王倒是有些不习惯。”

又起身走到她身边看她：“楚皎皎，感谢本王就让你这么为难么？”

楚皎皎也十分不习惯，顾知乘离她太近了！他身上散出的皂角香让她的心跳不由加快，面红耳赤。

“皎皎多谢摄政王，特意为皎皎在圣上面前求来的赐婚！”楚皎皎恨恨道。

究竟谁让他多管闲事？！

头顶传来顾知乘一声轻笑，接着一张雕刻师精心雕琢过的脸就出现在楚皎皎面前，寸余之距：

“楚皎皎，你就是这么谢本王的？看来本王说的话……你是一点儿都不记得！”

她眼前出现一碟长了毛的点心，可是楚皎皎精心准备的报复！

她不敢骂摄政王，还不敢送长毛的点心么？

这份谢礼，合适得很！

楚皎皎咬着牙退开两步，前世顾继裴在成亲前也是这样百般撩拨她，顾家的男人都是这副德性！

顾继裴带来一阵脂粉气，护在楚皎皎面前：“六叔，你可别吓坏了皎皎！”

楚皎皎忍不住又后退两步，她前世觉得万般好闻的脂粉气，如今却是令她一阵阵头晕脑胀，若是可以，她宁愿从上辈子开始就不认得顾继裴！

顾知乘抬着下颌收敛了笑意，周身散出冰冷，犀利的眸光看着楚皎皎。

他说：“吓坏了就别来本王面前！”

顾继裴哎呀一声：“六叔你别这么凶，皎皎可是要嫁给我的，虽然么……是草包了点儿，可长得还行，将来都是一家人……”

那语气当中若有似无的讥讽让楚皎皎一阵窒息，嫁给顾继裴？死都不可能！

可一纸赐婚的圣旨压得她喘不过气，若不是顾知乘多管闲事，她何至陷于如此境地？

既然他想管，他便管到底！

她心头涌上一阵恼怒，推开挡在身前的顾继裴，跪在顾知乘面前，声音虽小却是清冽：“摄政王对皎皎的救命之恩未报，皎皎问心有愧，不能安心成婚！皎皎愿跟随摄政王为奴为婢，以求报恩！”

摄政王亲口说的，皋城最时兴的折子戏：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

这……便是以身相许！

圣上特允，摄政王身边的侍女可一生不嫁。

她的这桩婚事，就拿顾知乘来做挡箭牌！

若是能不嫁顾继裴，赔上她的一生又如何？

顾继裴未料到楚皎皎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愣了半晌才笑道：“皎皎，六叔和我都是顾家的男儿，嫁于我也算是报恩，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楚皎皎的眼皮微不可查地颤抖：“顾家男儿数十，可只有一个顾知乘！”

她的眸光安静如水，直视顾继裴道：“你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