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辛夷会迷路吗？

当然不会。

前世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小一年，就算有些地方记忆模糊，还可以通过公交站牌和问路来纠正，于是一个小时后，她顺利抵达百货大楼。

四层高的百货大楼，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最热闹的还是二楼卖成衣的柜台，上头挂着时兴的花衬衣、喇叭裤，还有牛仔裤，但她只看了一眼，便转向不远处的布料柜台。

她拒绝了售货员推荐的的确凉，而是选择了细棉布，浅蓝的做上衣，黑色的做裤子，还买了一些白色的做内衣，花掉十块，最后还剩十块，这便是她拒绝叶秋兰陪同的真正理由。

手里得留下钱她才有安全感。

将布料塞进书包，她便快速往楼下走，与一对谈话中的青年男女错身而过。

“老幺，你别磨蹭了，明日就要人姑娘家拜访，你今天必须选好给人姑娘的礼物。”

“三姐，你知道我腿脚不好，快不起来。”

“你糊弄别人行，别想糊弄我，去年你肩上中了子弹都能坚持完成任务，这会逛个百货大楼就能要你的命？”

“我看你就是故意拖沓，根本不想去苏家。”

苏家二字入耳，苏辛夷已经下到一楼，她下意识回头仰脸看去，却只看到那对青年男女拐过楼梯口的背影。莫名的，她觉得那男青年高大的背影有些熟，但不等她确认，对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人流中。

想到自己的计划，她放弃了追上去的打算，小跑着出了百货大楼，过了两个路口，进了一个羊肠小巷，小心避开污水坑和西瓜皮，来到巷子尽头那座砖瓦自建房，抬手敲门。

“谁啊？”里头传出一个女人带着倦意的声音，还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

“我找王菊花。”苏辛夷冲着里头回道。

一阵脚步声后，大门被拉开一道缝，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女人脸上却带着警惕，把着门道：“我就是王菊花，但我不认识你。”

苏辛夷面上带笑，掀开书包上头的盖子，露出里头的布料，低声道：“我有相熟的姐妹在356药厂，她介绍我过来，说你的裁缝手艺特别好。”

听到她提及药厂，王菊花神色便松了不少，又迅速探身出来查看巷子两头，见没人注意，就一把将她拽进门内，哐当关上了大门。

“我得先跟你说好，我给人做一件衣服或者裤子，一律收费五毛，不讲价的。”王菊花一脸精明，但很快被屋内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你在院里慢慢想，我得先去给我家娃喂奶。”

苏辛夷失笑，跟着王菊花往屋里走，一边应道：“我同意你的价钱，但我看你现在也没空，我借你家缝纫机自己动手。”

王菊花愣住，回过头上下打量她：“妹妹，你成年了吗？”

苏辛夷略过成年这问题，笑道：“这是在你家里，我要是弄坏了你的缝纫机，你可以抓住我赔偿。”

“这可是你说的，别说姐姐我欺负你，缝纫机借你用，针线、剪刀之类的也任你取用，但五毛一件的费用不能少。”

“可以。”

两人达成了协议，王菊花领她去了放缝纫机的屋子，便急慌慌地赶去卧室奶娃娃。

没过多久，王菊花又赶了过来，手中还抱着打奶嗝的娃娃，看到案桌上剪好的上衣料子，顿时惊住了：“这才多久你就剪好了？不对，你来之前是不是料子就已经剪好了？”

苏辛夷没有回应她，而是当着她的面，在剩下的半块蓝布料子画线剪布，动作流畅又迅速，这一次用时更短，只有三分钟，看得王菊花都忘了给奶娃娃拍后背了。

“你，你这一手，至少得练个十来年吧？”王菊花惊愕出声，打量着对面黑皮肤的半大姑娘，“那你不得几岁就开始拿剪刀？”

苏辛夷轻笑，没有否认王菊花的猜测，也没有告诉王菊花，自己是在前世练就的裁缝手艺，确实有十来年了，是她前世吃饭的本事。

前世，带自己入行就是王菊花。她最初跟着药厂的女同事来这做衣服，便被嗒嗒嗒的清脆落针声迷住，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她把中午的饭钱省出来，攒下二十块钱来找王菊花，只求她让她在边上看着。

王菊花一开始还不大乐意，后头或许是被她烦的，也或者是因为别的，王菊花收了钱，不光让她旁观，有些心情好还指点她一两句，只是不久之后她去了南方……

“你这是怎么裁的？这袖子的比例有些不对吧？比头一件多出不少布料。”

王菊花的声音打断了苏辛夷对前世的追忆，她看见王菊花疑惑地翻开袖子上的那块布料，含笑回道：“两件上衣布料一样，我就在袖子上做了些变化，第二件布料多些，是要做泡泡袖。”

“泡泡袖？”王菊花眼睛发亮，“我能在边上旁观吗？今天我就不收你钱了。”

苏辛夷正调试针线，听到王菊花这话愕然抬头，忽然间，她有种时空交叠的错乱感。半响，她在王菊花失落的眼神中，扬唇笑道：“菊花姐尽管看，费用也不用给我免。”

王菊花先是高兴，随即拉下脸：“你当我是爱占人便宜的人？说了给你免就给你免，不然我也不看了。”

说完，王菊花抱着奶娃娃就往外走，苏辛夷忙叫住她：“那我厚颜占姐姐的便宜了。我今天赶时间，等我下次过来再跟姐姐说些别的花样。”

“有这泡泡袖就够了。”王继华满心欣喜的说道，迅速回到了缝纫机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的动作。

嗒嗒嗒——

清脆的落针声响起，布料在案台上滑动，接袖收边，衣服渐渐成形，王菊花主动道：“扣子我给你钉，再给你熨烫一遍，你也能快些完工。”

苏辛夷没有拒绝，有王菊花搭手，她终于赶在太阳落山时完成了两套衣服，包括两套内衣，匆匆塞入书包内，与王菊花道了谢后，就奔向公交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