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儿大哭着跑了出去，母亲赵佩云也喊叫着追了出去。

院子里满是砖石木料，赵佩云毕竟年龄大了，一脚没踩稳，摔倒在湿漉漉的沙灰坑里。

安诚龙赶紧上来扶自己嫂子。

“别管我，快，快，他二爸，快去追。她会跟她二姐一样，跳渭河的。”

安诚龙放下正要扶的嫂子赵佩云，朝工地上喊了一声：“刘能，马三，跟我去追安娜。”

“哦，来啦，来啦！”

“快走，快走。”

“跑快些。”

刘能从工地的架子上下来，扶起满身泥水的赵佩云。

赵佩云起来后，顾不上自己满身泥水，跟着安诚龙后面，朝渭河岸跑去。

安娜大哭着往渭河岸边奔跑。

安诚龙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后面，追自己侄女。

安娜毕竟是个年轻姑娘，脚底下自然要比她这个中年二爸跑得快。

“快，快追。”安诚龙对已经跑到他前面的刘能和马三喊。

看到“哇哇哭喊”，满身泥水的嫂子也跟了过来，安诚龙转过身要扶嫂子。

“他二爸，别管我，我没事，你快追老三。她和他爸一球样儿，都是倔锤子，满屋的倔锤子，一个比一个倔。”

赵佩云嘴里骂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追着。

刘能和马三都是精壮小伙子，在渭河岸边把安娜追上了。

一人拉着一条胳膊，任凭安娜怎么挣脱，怎么哭闹，怎么拿脚踢，俩人就是不松手。

“你俩放手，让我去死，我不想活了。你俩放手，让我去死，我真的不想活了。呜呜呜，呜呜呜……”

在一个人不理智的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先阻止她的愚蠢行为。

刘能和马三拉着安娜胳膊，死活不松手。

“冷静，冷静。多大的事情，值得你去寻死。”

“就是，妹子，你爸打你肯定不对，咱有话好好说，你刚走上社会，人生之路还长着呢。”

安诚龙和赵佩云终于追了过来，看到安娜哭闹着还在挣扎，赵佩云“吧唧”一下，坐在地上，双手搂着自己闺女的两条腿，哭着说：“我的娃呀，你要跳渭河，妈也不活了，妈跟着你一块儿跳。呜呜呜，呜呜呜……”

赵佩云已经有了老年妇女的圆肚皮，一双并不灵便的腿脚，走路的时候，也开始蹒跚了。

看到自己满身泥水的母亲，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呜呜呜的，安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22年来，自己没少让母亲操心，现在长大了，依然还要让母亲伤心落泪。

刘能和马三感觉到安娜的胳膊不再挣扎，便松开了手。

三个男人围在两个女人外面。

母亲赵佩云依旧抱着女儿大腿不松手，依旧在嘴里念叨着：“你要是不活了，妈也不活了。你要跳渭河，妈跟着你一起跳。你要现在跳，妈现在就陪你一起跳。”

“妈，呜呜呜，妈，呜呜呜……”

听到母亲说出这样的话，安娜大哭起来。

有其母必有其女，安娜知道母亲说到做到。

一个小时过去了，围观的路人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

有人劝，有人骂，还有人在背后说风凉话。

安娜并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她不像父亲那样把面子和钱，看得比命都重要，她更不愿提起父亲，因为没有生个儿子而活得低人三等，在有儿子的人面前抬不起头。

她只觉得母亲是无辜的，她生养了三个漂亮的闺女，却没有一个给她带来幸福的晚年生活，这让安娜感到内疚。

“妈，我不死了，我好好活着。”

安娜扶起了坐在地上的母亲。

“这就对了。你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遇到事情，好好跟大人商量，不敢再像今天这样寻死寻活的了。”马三说。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了，走，咱们一起回去。这都快十二点了，该吃中午饭了。”刘能说。

走到村口，二爸安诚龙说：“大嫂，你先回去，我带安娜到村诊所把这脸处理一下。我哥也太狠了，这一巴掌下去，血印子都出来了。”

“我自己一个人去。”安娜说。

“我陪你去吧，顺便路过我家，给你拿一顶帽子，把这脸遮一遮。女孩子家，脸上带着五条血印子，还怎么出门见人呢。这几天你就先住到我家，和你兰兰姐住一块儿。”

都是聪明人，母亲赵佩云听出来了。二爸安诚龙这么安排，当然是让自己的大闺女安兰看着安娜。

安兰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丈夫在秦都开了一家公司，一周回来一次。

让安兰跟安娜住一起，也有让安兰了解一些情况的意思。

“就是，就是，这几天就住在你二爸家，和你安兰姐住一起，和你安兰姐好好聊聊。你爸正在气头上，别再惹他生气了。”赵佩云借坡下驴道。

赵佩云和二爸王诚龙合计着下步棋该这样走的时候，安娜却并没有按常规套路出牌。

在村诊所给脸上抹了些碘伏，消了消毒后，安娜戴着安兰的遮阳花布帽，围着她的白色遮脸头巾回到了家。

工地上的民工都回家吃饭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看到主人回来了，卧在墙角的土狗大黄“汪汪汪”地，给主人打了一声招呼。

坐在屋子里的安德龙安诚龙兄弟俩，听到有人进来了，便放下手里的茶杯朝门口张望。

三闺女安娜带着一顶洋气的遮阳花布帽，围着白色的遮脸纱巾，漂亮得就像一位从天而降的仙女。

看到漂亮的女儿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屋来，安德龙胸口的那股子闷气消了一些。

老大和她的大学同学飞到了上港，几年都不回家一次。

老二和她打工时认识的男人一起飞到了东北龙江省。

身处西北内陆的安德龙，已经和自己的两个闺女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再让剩下的这个三闺女自由恋爱，随便嫁人，自己和老伴赵佩云的后半生还能指望谁？还能依靠谁？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村里独女户，双女户，有太多人家将姑娘嫁出去后，最后都落了个无依无靠。

特别是村北边的安本位，老伴年前死了，女儿回来了一次。

他自己年后死在了炕上，一个礼拜后才被人发现。

哎！想到这里，安德龙还是咬了咬牙，不管安娜愿不愿意，韩金这个上门女婿，他是招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