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副局一副滚刀肉的德行让吴队一脸无奈，连小段和何苗也有些瞧不起这位副局长。

吴队无暇理会牛副局，带着小段和何苗分开围观的众人进入一幢别墅的大门，这是一幢独栋别墅，进入略低的一圈围栏，是一片小院，院子里搭建者一出花廊，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藤蔓植物，爬满了花廊，地面铺着草坪，一道碎石铺的小道直通房门。

此刻房门打开着，门口站着之前到达现场的队长，这位队长姓刘，和吴队蛮对脾气，此刻在门口抽着闷烟，看到吴队过来，把烟按灭在另一只手的空烟盒里，顺手装进口袋。

“老吴，来了？”

吴队点点头，跟着刘队往屋里走，“什么情况？”

“我们还在勘查现场，死者的死状够惨的，我们刚刚证实了，死者郭亮，是一家外贸公司老板，三十七岁，没有任何前科。”

话还没说完，步入客厅的吴队已经看到了客厅当中的死者，死者一丝不挂，浑身赤裸，脖子上带着一个宠物狗项圈，手指、脚趾指骨被剥离、外翘，手指脚趾皮肉向内和手掌、脚掌缝在了一起，看起来更像是动物的前后爪，身体满是淤青，应该是死亡前被钝器殴打过，死者吐着舌头，翻着白眼，脸上表情扭曲。

刘队接着说道，“死者死因是窒息而死，脖子上有明显勒痕，是被项圈勒死的，现场没有指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线索，唯独留下的就是这块银牌。”

说着，举起手里的证物袋，一面银色中泛黑的藏银小牌举在吴队面前，吴队接过证物袋，仔细端详着这面小牌子，小牌子和在柴俊伟身边发现的银牌几乎一模一样，唯独不同的是上面刻着的是一个“畜”字。

吴队皱着眉头，把证物袋递给小段，“刘队，辛苦了，你带着弟兄们撤吧，剩下的交给我了。”

刘队点点头，扭头招呼自己的队员，跟小段和何苗进行了简单的交接，离开了现场。

小段举着证物袋嘟囔着，“又是这银牌子，凶手案场留记号，太嚣张了吧？”

吴队问何苗，“交接结果如何？”

“还是一样，除了那面银牌，没有任何痕迹线索。”

“现场留下的牌子写着畜字，给死者戴上项圈，想必是把死者当成了畜类，手脚的处理是像动物一样的爪。真的是要按着六道来判决凶手认为有罪的人么？”

牛副局这时候站在旁边，歪着头凝视了一会那面银牌，听到吴队自言自语，冷不丁冒出一句，“既然和宗教有关，那我们不如去问问明净寺的无尘大师。”

吴队心说，你可算说了句靠谱的话，手机照了几张相，安排人处理现场，拿着那枚银牌，带着小段何苗离开了现场，牛副局也跟着一起驱车直奔明净寺。

明净寺是本市郊区一座不小的寺庙，初一十五香火颇为旺盛，无尘法师是寺中方丈，七八十岁了，吴队也有所耳闻，这位无尘大师是有名大师傅。

吴队几乎从来没有去过什么寺庙，甚至不知道怎么和这些大师们打交道，上门就要亮证件，被牛副局拦住，“大哥，您是从没和这些人打过交道吧？这些都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方外之士，拿证件压人，说不见就不见你。”

吴队有些不以为然，“切，配合公安机关取证调查是公民的义务，还没王法了？”

“服了你了，人家又不是涉案人，你是来请教来了。犯什么冲？”

吴队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不过习惯了要和牛副局斗几句嘴，也不再争辩，由着牛副局去交涉。

眼看着牛副局进门跟门口的一名僧人聊了几句，那名僧人看了牛副局的证件，转身向寺中跑去，牛副局这才转身回来。

闲聊了没几句，寺庙中一名中年僧人跟着刚刚的小和尚一起出来，双手合十，十分客气的跟牛副局和吴队打招呼，“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明修，是明镜寺中负责对外接待的僧人，刚刚这位施主说想跟无尘大师请教一些宗教方面问题，我向无尘大师回报过，大师十分欢迎，只是大师年纪比较大了，不方便出来迎接，派我前来迎接几位，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对方如此客气，倒让吴队不好意思了，“哪里，哪里，打扰大师清修了。”寒暄几句，明修和尚引着吴队几个人进入寺庙。

这明镜寺据说始建于明末，后来数次在经历战乱，又数次修复扩建，如今的规模也算不小，算是本市的一处景点，现在不是旅游的旺季，也刚刚过了初一，寺院中除了偶尔经过的僧人，游客和香客聊聊无几。

明修的确十分善于与人打交道，一路上脚步不停，嘴上偶尔介绍一些寺内的古迹，倒也避免了一路无话的尴尬。

穿过几间大殿，在寺庙深处有一处小院，几间禅房并排，沿着一条小路刚拐过来，就看到一间禅房门口站着一位眉毛胡子雪白的清瘦老僧人，穿着青灰色的僧袍，被一名小和尚搀扶着，远远迎了上来。

明修赶紧介绍道，“那位就是无尘大师。”

眼看老和尚自己走路都费劲，还得人扶着，仍然坚持到门口迎接，这份厚待算是给足面子了，吴队和牛副局赶紧紧走几步，上前扶着无尘大师，“哪里敢烦劳您出来迎接，您可折煞我们了。”

无尘大师笑容满面，一脸慈祥“应该的，应该的。来来，进屋说，进屋说。”

大师将众人让进屋内，吩咐小和尚泡了茶，“我只是个偷懒躲清闲的老和尚，难得有人来和我聊聊天，不知道我能帮到你们什么？”

吴队把两面小银牌和几张案发现场的照片递给无尘大师，大师皱着眉头看完之后，闭目思索了一阵，“几位施主，我只是一个出家僧人，笃信佛法，要听我的想法，必然会与佛家的生死观相关联，有违背诸位价值观的言语，还要请诸位多多包涵。”

“大师言重了，我们来就是向您请教的，还望您知无不言。”

大师略叹了口气，“罪过，罪过，依照这位警官所提供的照片看来，这凶手也算是信佛之人，只不过错修了修罗道，回头无岸了。”

几个人听的一脸懵圈，“大师，什么意思？凶手信佛？信佛之人不是戒杀生么？”

无尘大师喝了口茶，“佛教三千多年，形成了诸多派别，同时也有一些信徒以己之想理解佛教，算不上宗派，却也笃信不移，就比如这个凶手，坚信六道轮回之说，自诩修罗，判定人间善恶，却不知造下极大的恶业。”

“您能详细讲讲么？”

“佛家有六道轮回之说，所谓六道，人道、天人道、修罗道、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人道与天人道为善道，行善之人得福报，死后转入此道，乐多苦少，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为三恶道，生前造作恶业死后会堕入此三道，受尽苦难，最原始的佛教只有这五道，而这修罗道却是佛教传入中国后，中国佛教添加的一道，堕入此道中，有天人福报，却因为心受污浊，造种种不善业而福报衰减，是以为魔道。”

小段忍不住插嘴，“那这凶手是信的魔道？算是外教了吧？”

吴队一边听无尘大师讲解，一边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小段插嘴打断，白了小段一眼，“别插嘴，让大师说完。”

无尘大师笑笑，“没事，没事，在我们看来似乎是外教，但是在这凶徒看来，却认为自己找的了六道真谛，不光是佛教，各类宗教都会出现一些教徒自解教义，偏听偏信。这个凶手算是过于偏激的信徒了，而且对修罗一道的理解有所偏颇。

阿修罗在佛教传说中是一群本性善良，也算是善道之一，另有一说，阿修罗乃是天龙八部众之一，英勇善战，明辨善恶，是天帝治下的执法一部，但是因其常常带有嗔恨之心，执着争斗之意志，终非真正的善类，因此才在六道之中将其归之为魔道。此道也是存在最多可能性的一道，堕入此道者会因业力的牵引，分为胎、卵、湿、化四生。胎生者身在人道，投生的原因是原本在天道中，却由于降德而遭贬坠；卵生者身在畜生道，住于水穴口，朝游虚空，暮归水宿；湿生者身在鬼道，能以其威力，展现神通入空中，就是为我们所说的鬼神；化生者身在天道，却也算是得了正果。

这错修修罗道的凶手应该就是自诩为投在人间的修罗，想通过惩恶来积累福报，错的是他只是以一己之念评判好恶，反而造下了大恶业。”

吴队手摸着下巴，一边听，一边喃喃自语，“三恶道？虽然凶手以六道轮回作为作案背景，但是他自己本身占了一道，只有三恶道是他要惩戒的？现在有了饿鬼道和畜生道，那下一个应该就是地狱道了。”